只见跪坐在小榻上的盛长琼,面色仍带着些虚弱,眉眼间都是浓重的疲惫之态,只是她身上却只单着了件绣梅花袄裙,连件披帛都未曾披着。
虽然这么看着,这袄裙确实衬得她腰肢纤细,体态丰盈,可……这样穿着不怕受寒吗?
而且,她可是记得,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冬日里盛长琼也是不爱出门的。
盛长宁迟疑着,那句“长公主病体虚弱,该着厚实些的衣物才是”的担忧之话,徘徊在嘴边,也不知该不该说。
“是本宫疏忽了。”盛长琼出声笑道,打断了盛长宁的思绪,“北地人用早茶时,会烧起旺腾的火盆,茶又是热腾极其能暖身子的,若是穿得太厚实了,便要流汗的……”
盛长宁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子里火盆烧得确实旺盛,她才进来不过片刻,身上竟真的如盛长琼所言那般,已经沁了些些汗意。
白露见了,连忙过来替她取下袄氅。
说话间,盛长琼亲自执起那绘制了彩花纹的瓷釉壶,为盛长宁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底下的婢子们也有条不紊地呈上茶点来,不大一会儿,便将长案堆得满当当的。
“这唤作奶茶,乃是用新鲜的羊奶,与今年刚采摘的冻顶乌龙熬制的,你且尝尝。”
盛长宁看着盛长琼添了两块碎糖在里头,又用长匙轻轻滑拌着,似乎是要将碗中的茶添凉些,她不由地微微一笑,“长清曾在书中传记里读到过,江北的奶茶自带韵味绵长,但在其热腾时甜韵才能保留到极致,长公主不妨试试。”
“你竟也读过这种小传?”盛长琼有些讶然,但听得了盛长宁后头那句话后,她捏着长匙的手一顿,“本宫不喜滚烫的吃食……从前,王爷便常常与我一同吃早茶,他知我喜好,这茶端上来递到我手中时,也必定是适宜入口的温度……”
提起这些温暖的往事,盛长琼的唇边都不觉地带了笑意,盛长宁看着她收敛起爪牙,连侧颜都显得现世安好的模样,她便觉得心生不忍。
不知想起了什么,盛长琼眼中的笑有些凝结,她偏了偏头,状若无意提起一般地问道:“长清,昨夜在府中睡得可好?”
迎着她这张好似没有变化的笑颜,盛长宁心下一凛,面色却未表露出任何异样,“回长公主,府里的婢子们都替长清将床褥收拾妥当,自是极好的。”
“本宫听闻昨夜有几只野猫彻夜嘶叫,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动静?”盛长琼有些苦恼地抚了抚眉间,唇边的笑意意味深长,“本宫离府许久时日,下人们也松懈了起来,外头的阿猫阿狗都敢随意放进来了,扰了贵客的清静,可是十个胆子也不够赔的。”
她这话暗有指桑骂槐之意,盛长宁状若迷茫地看着她,可周边候着的婢子们,听了却一下子呼啦地全都跪了下去,惊呼声此起彼伏。
“王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王妃娘娘明鉴啊!奴婢们当真没有放野猫进到府里头来……”
看着她们惊惶地跪地磕头,盛长宁心觉怪异,盛长琼难道在王府里也像从前那般惩罚下人?不该罢……她这般爱慕永淮王,定然会在他面前时刻注意形象才是啊。
“还请长公主莫要怪罪她们,长清昨夜当真未曾听见什么猫叫声儿,兴许是路过的一只野猫叫了声,恰巧被长公主听见了呢……”盛长宁说得恳切,神情自若又丝毫不似作伪。
盛长琼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头也放心了下来,昨夜她真的不曾听见动静,如此便是极好,否则……
“一个个的喊什么喊?”得了主子眼色的青柳,连忙出来斥退她们,“王妃现下是在请公主一块进食,你们这般行径,是要扰了主子们的兴致不成?还不快下去!”
“诺——”
婢子们一一退去,室内安静下来,盛长宁心下了然她们的这些做派,也并不揭穿。
早茶过后,她便起身告辞,“长公主盛情,长清已经心领。只是这乌颜花的采摘,实在刻不容缓,还望长公主见谅,长清恐不能多陪伴左右了……”
听了她这话,盛长琼先是有些怔愣了下,回神过来她才有些恍然,“是了,你出宫来就是为了寻这花,如今也是该启程了。”
“可想好何时走?”盛长琼感叹了一番,又问道。
“长清想今日便动身,好快些去寻到乌颜花,届时才好根治越公主的体寒。”
盛长琼觉得有些仓促了,但看着盛长宁面容虽平宁,挺直的背脊,却透露着一股子固执的意味,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到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
“也好。有什么东西没有的,便来告诉琼华院一声,青柳自会替你准备妥当。”
听着她松口的话,盛长宁也长舒了一口气,她还怕盛长琼当真又要拦着她了,她可真是不愿在这王府待着了。
那些什么许夫人王夫人之事,是盛长琼这个王妃该管的,到时又无辜波及到她头上,她又独自一人在这王府孤立无援的,可怎么好?
倒还不如早些去寻乌颜花,替凤栎了却这一桩心事。
“长清多谢长公主。”盛长宁福了一礼,接过方才褪下的大氅,便带着白露她们退去。
看着她离去时娉婷的身姿,又带着些许端庄,些许克制,盛长琼捏着杯沿的手有些松缓了,她目光有些微晃。
“青柳,你觉得……盛长清如何?”
青柳觉得她突然这般发问有些没来由,却还是没作他想,如实道:“奴婢与奉宁公主并无过多接触,也不知她为人如何,但主子您那回……她总归是不管不顾地救了您,后来主子赠予奉宁公主赏赐之物,她也是不骄不矜的作派,奴婢便觉得……奉宁公主也算是个可交之人。”
顿了片刻,盛长琼才轻叹一声,眸光中有追忆之色,“本宫倒是觉得,她像极了本宫那个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