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永淮王府,盛长宁直至走时,也没见上盛长琼那位夫君的面儿。
江北天寒地冻,盛长琼也不知是还顾念着盛长宁曾经对她的救命之恩,还是觉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对盛长宁知心相交之顾。
总之,青柳为她们安置的物件儿,小到暖足的鹿皮靴,大至被褥毯子,皆是一应俱全。
乘上马车,看着伫立在山脚之下的王府渐行渐远,盛长宁轻轻放下了车帘子,原本拍打在脸颊上的寒风,登时消湮而去。
见她终于肯坐好,白露就连忙为她摆出地形图,“公主,咱们可是要去乌涂城?”
盛长宁垂眸仔细看了看那地图,纤细的指尖轻轻划动,停留在一处,“不,不去乌涂城。”
先前张太医说过,乌颜花生长在北地极寒之处的密林里,可就这地图上来看,若要快些到达那密林中,直穿乌涂城是最快的法子。
可……她也并非是没了解过的。多少人为取这乌颜花,什么法子没用过,却连那林子的面都未见着,直接折在了半路上。
这不就说明,不是这些通往密林的路有古怪,就是有人暗中守着这林子。按照从前的惯例来看,前者的可能较大些。
“啊……”立夏听完盛长宁的解释后,立即很是担忧起来,“那可怎么办才好?莫不是花没见着,人便……”
“立夏!”莫女官轻呵一声,斥住立夏的话。
盛长宁合上那地图,神情清浅,“去摘乌颜花一事,本就是我自作主张,与你们本该无甚关联的,若你们其中有人想离开,现在便可自行离去。”
她这声话落,马车里却再无人吭声,见她们皆不语,盛长宁又道:“这一路上该是艰险无比,若你们现下愿意退出,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否则,届时丢了性命可别勿要怨我。”
“公主!”这回出声的是莫女官,“奴婢们既随您一同出宫,便不会轻易弃您于不顾,以后,您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白露和立夏也齐声道:“奴婢愿一直服侍公主左右……”
闻言,盛长宁便不再多言,她重新展开地图,指尖重新落在方才指着的那块区域。
白露顺势垂头看去,只是看清那片的地形走势后,她眼中疑色尽显,“公主,我们这是要去……扶风城?”
盛长宁微微颔首,以示正确。
据她先前打听到的对密林的了解,那些从未活着出来的人,大都有一个显眼的特点——他们进林子时挑选的道路,莫过于方便好走、亦或是脚程近上许多的。
扶风城距密林虽不算远,但胜在通往城中的路崎岖不平,路途中间甚至有几座连绵不绝的山,导致了这一片地带人迹罕至,很是荒凉。
寻常去摘乌颜花的人,第一个要排除的便是这一条路。
古书曾云,反其道而行之,便有意外的收获,或许往扶风城这条路走,会比想象中顺利些许……
“这……”
白露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地图,确定了盛长宁指着的扶风城的那条路,是最远、又最艰险的。
“不用怀疑了,立夏,你去把地图拿与外头的车夫看,告诉他,我们去扶风城。”
立夏应了一声,便撩了帘子出去。
见她心意已决,白露和莫女官自然是不能再多说什么,她们皆缄默不言起来,马车里登时寂静了许多。
掀起窗边的帘子,帛布的手感有些粗砺,摩挲在盛长宁的指腹间,带起一片微微的痛感。外头的风渐弱了些,随风而起的雪霜趁着她掀帘子的空档,争先恐后地想要拥挤进来,盛长宁的手腕轻轻一动,帘子就重新垂回了原位。
帛布摔下去时,与车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盛长宁却心头莫名地一凛,方才……她好似听见了马的嘶鸣声。
由远及近,不似是外头车夫驾的那马之声。
盛长宁正欲对白露和莫女官她们说些什么,突然,身子就控制不住地一般往前倾去,“公主!”后头传来白露张皇失措的惊呼声。
指尖死死地扣在窗柩边沿,稳住了身形,盛长宁这才未因这动静而滚到地上。
白露连忙急急地来扶住她,面色担忧至极,“公主您可有大碍?”
方才使了力的指尖隐隐作痛,盛长宁按捺住声色,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此时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头似乎还传来了立夏微微的惊叫声,白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扶住盛长宁的手都不觉地使了几分力,声音颤颤,“公、公主……莫不是山贼?”
盛长宁微蹙起眉,“不大像。”
确实,江北之地周边环山,因为地处边境,气候又比寻常地方恶劣许多,所以这里的朝廷管辖,自然也就放松许多。
她听盛长琼说过,除却永淮王府周边的地带,其余的地方皆是山匪横行。
而这些山匪颇为嚣张放肆,抢劫过路的商客时,会推大石自山前滚下,先砸死马匹和车夫,再抢钱财和美人,其行径恶劣之度,已令这江北再无商队过往。
像这样拦下马车,还在外头说好一些话的,倒不像是那些匪徒的做派。
盛长宁这般想着,却想不出,在这种荒无人烟之地,还能有谁会来寻她。
“公主……”
立夏披着风雪从外头钻了进来,她的小脸冻得红红的,面上却并无惊慌之色,“外面有一位公子,说是要求见您……”
大大地松下一口气的莫过于白露和莫女官了,听着外头那人竟还知道让立夏进来通传,那定是正儿八经的公子了。
想到这儿,白露连忙为盛长宁翻出一件兔毛裘衣,替她披上肩头,“公主,奴婢陪您一道出去罢。”
盛长宁点点头,没再拒绝。
白露先替她掀了车帘,看着公主低垂着头出去了,她方跟在后头要去扶人。
马车上染了风雪,很快就冷成了平滑的冰棱,站在上头颇叫人有些不安,盛长宁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这还未抬头见人,便听及了一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