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们好狠的心呐,留女儿一人在世上受苦,若是你们都还在的话,女儿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吧?
白素心怅然地伏在城堞之上,遥望着北夷的方向痛哭流泪。
她身后的秀儿讪讪地朝她喊了两声公主,见她没有回应,也不敢上前去扶起她。
宫里都在传,这北夷公主天生克奴,身边的丫鬟不死即残,短短几个月,就折了三个贴身婢女,所以秀儿每日都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有些事不归她做,她也不会去多手多嘴,安安静静当个当个咸鱼就好。
咸鱼秀儿就这样低着头,安静地立在身后,看着她的主子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
泪水打湿了手帕之后,白素心才停下哭泣,她抽噎地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好在城墙的风很大,她脸上的泪水一下子被风干了。
待眸子恢复清明之后,她里面闪过一抹恨意,紧紧地拽着手里的帕子,眼神阴郁,盯着远处的点点灯火入了神。
为什么世人皆欺我瞒我负我,在北夷,身为奴籍下人,就算是再卑贱的下人都敢欺辱我,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也就认了。
但是此刻我身份不同,我是北夷的九公主,可还是有人欺辱我,将我的一片真心践踏于地。
呵,皇后娘娘,你若不仁,就别怪本公主不义了。
“秀儿。”脸上换了一副神色,白素心突然阴沉沉地叫唤下她身后的婢女。
刚好这时起了一阵阴风,秀儿吓了一激灵,都吓成了结巴,连忙应着话:“奴,奴婢在。”
“等会回去之后,想办法帮本公主打听下皇上的喜好,方方面面,一点都不能漏,越快越好。”
不知道白素心为何突然对皇上的喜好感兴趣,在这宫里头,皇帝的喜好是禁忌是秘密,任何人都打探不得。
素日里,皇帝最爱吃的那样菜都不会多吃一口,对后宫的女人也是雨露均沾,常人都瞧不出来皇帝到底喜好什么,这不是为难她嘛。
而且,在宫里贸然打探这事,若是被发现,那可是杀头的罪啊。
秀儿不禁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起来,可还是不得不满口应好。
白素心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子,俯瞰极其雄伟的九城万家灯火,市井街坊,如一条火龙般陈列眼前。
朱雀大街上的那些楼肆,像水晶盆似的,亮着一簇簇明灯。远目望去,甚至遥遥可见皇城大片碧海似的琉璃瓦,暗沉沉直接到天际。
“这金陵城可真是不胜繁华啊。”
城楼上灯光黯淡,看不清白素心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是那双狐狸眼坠满了光,熠熠生辉。
皇后娘娘,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利用完本公主便把本公主睡随手丢到一边,之前许下的若言统统不作数。
不就是一定凤冠嘛,不用你给,本公主自己抢。
抢你男人,夺你凤冠,到时候再迫害你的儿子,光是想想,本公主就热血沸腾了呢,呵呵。
待云层吞噬掉最后一点月光之后,白素心才下了城楼。
乌云蔽月,这是变天的征兆吧。
明明是晴朗的天,这满天的云突然压得极低,泛着黄,月亮星星都瞧不见。
相国寺里,红烛摇曳,香火如繁星,倒是比外头明亮了许多。
西厢禅房内,星云面容冷峻地跪在蒲团上,一直手竖起放于胸前,一只手转动着檀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对身后之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禅音里。
“大皇子,您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现下国主身子日益渐弱,怕是熬不过这个秋日,您此时若不回京都,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二皇子野心勃勃,一旦他登了位,定不会容下您的。”
说话之人已年过半百,身子羸弱,骨瘦如柴,满脸皱纹,眼睛给松弛的眼皮包着,若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他的眼珠,他身子因激动而颤颤巍巍,沙哑的声音嚎叫不止。
“小僧本就是已死之人,何惧生死。”星云声音如同他的人,淡雅干净,毫无波澜。
“不,你不是慕和,不是星云,你是西凉的大皇子,是西凉未来的主钟离逸!大皇子,这西凉马上就要变天了,您可不能不动于衷,置于事外啊?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您回去,您身上还背负这连妃的期望,您忍心让她心愿未尝,含怨九泉吗?”老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绕到星云身前,抓着他的双肩激烈摇晃起来,像是试图将他摇醒一样。
星云终是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是那样冷淡,如向两只深不可测的古潭,石子投进去,连波纹都惊不起。
“自小僧有记忆起,便只有相国寺,你们所说的那些,包括小僧的身世,小僧的母亲,甚至西凉的皇位,与小僧有何干系?小僧一点共情都没有。小僧只想与佛为伴,安稳地度过余声,还请关施主莫再打扰小僧了,小僧感激不尽。”
老者颇为失望地看着星云,最后放开了他的双肩,混浊的眼睛泛着泪水,声音悲凉,一面摇着头,一面说道:“大皇子,您只是忘记了而已,并不代表那些事不存在啊。您身上流着西凉皇室的血,就注定不能只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和尚,就算您想愿意安稳地度过余生,其他人愿意吗?”
顿了许久,老者继续说:“老臣知道大皇子对南楚的小公主甚是在意。”
“你想要做什么?”星云本平淡的神色紧了几分,平静无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严厉,抬起头,半眯着眼,冷睨着老者。
老者嘴边勾起一抹笑,说:“大皇子口口声声说要遁入空门,一心向佛,不愿再插手世俗之事,甚至连您钟离姓氏都可以抛开不要?可是出家人不应该是断情根,隐红尘,四大皆空么?您对小公主的心,又做何解释?”
“那是小僧的事,与你无关。”星云语气重了几分。
“大皇子,您六根不净,终是要重回世俗里的,您可以继续守着这尊佛,可是您的佛主救不了您在乎的女子,能救小公主的,只有大皇子您。”老者定定地看着星云说道。
“你威胁小僧?”星云斜斜瞥了老者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老者连忙俯低身子说:“南楚北夷表面看着祥和,可终究还是难逃一战。如今南楚内部分崩离析,君臣离心,可北夷却日益强大,一但开战,南楚必然会处于下风,到时候定会向西凉和东璃求援,而联姻则是最佳方式。”
见星云神色松动了几分,老者点到为止,没有将话说完,他知道星云对南楚小公主用情已深,佛祖和小公主,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有三长老在,南楚皇室太平不了几日了,到时候小公主何去何从,老臣相信大皇子心中有数。夜已深,老臣就不多打扰了,大皇子莫送。”
房门一打开,夜风张着獠牙往屋子里灌,狂躁的风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网向星云,他纹丝不动,跪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