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觉风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爬上了他的床,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却被一双不规矩的手给摸醒了。
他睡眼惺忪睁开眼,借着朦胧月光看去,只见怜见撑着脑袋看着自己,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探进了他的衣襟,见他醒了,她眨眨无辜的眼:“羊癫风,我冷,我要跟你一起睡。”
杨觉风轻轻挪开她的手:“不行。”他将另一间比较整洁的卧房留给了她,更何况现在是夏天,不比山上那么寒凉,夏风吹来很凉爽,断然没有到冷的地步。
怜见却不管不顾的紧紧抱住了他:“不,我要跟你睡。”
杨觉风推开她,睡眼惺忪坐起身来,拍拍混沌的脑袋:“怜见,在山上我依你,那是因为确实冷,但是现在并不冷。”
怜见可怜巴巴的坐在他对面,见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咬咬唇小声道:“你看不出我在勾引你吗?”
杨觉风实话道:“我知道你在勾引我,但我是道士,我不能破戒。”
“可你已经破戒了,”怜见道,“我喂你吃了荤油,你已经破戒了。”
杨觉风摇头:“怜见,不吃荤只是佛家戒律,我们道家是不禁的。只是我们修内丹需要气血澄净,所以不吃荤,并非不许吃。你喂我吃了荤油,我并不介意。”
对面的怜见沉默了许久,朦胧月色下,她的神情有些泄气。
许久之后,她化成小黑蛇的模样从床沿上游下去了。
杨觉风抱臂靠在床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乱过了。
次日早起,怜见已经在灶台前忙活,脸上又擦了一道一道的黑印子,杨觉风道:“一会儿我做些面饼带上山,争取三天内把你送回妖王那儿。”
怜见愣了愣,转而摇头如拨鼓:“我不回,我要跟着你。”
“不行,你必须回去。”
怜见扁着嘴巴:“我不勾引你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杨觉风摇头:“不是要赶你走,只是送你回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的,放心。”
怜见听了这话,低头不知思考着什么,最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这一路走了六天,六天后,杨觉风看到了熟悉的山川树木,见到了自己在妖洞附近留下的记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从怀中摸出怜见,将她放在地上,说道:“别睡了,回家了。”
怜见打着哈欠化了人形,看着不远处的妖洞,长长伸了个懒腰。
她问道:“你不是要去找仙魄吗?我带你去呀!”
杨觉风摇头:“我无缘得到它,不强求了。”
怜见却不由分说的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一起往妖洞的方向而去,她边走边道:“过门不入是很失礼的行为,我带你去见妖王,妖王人可好了……”
她话未说完,杨觉风忽然顿下了脚步,不走了。
怜见奇怪的回头,他一脸凝重的说道:“有妖气。”
怜见“扑哧”笑了:“这儿漫山遍野都是妖。”
杨觉风摇摇头:“不是,不一样。”
确切的说,是杀气。
他的手刚摸上桃木剑,林中便咻咻咻射出来几只羽箭,他敏捷的躲了过去。
怜见却怔愣住了——那几只羽箭她断然不会认错,那是妖王洞的月牙箭,箭尾的羽毛用的是翠鸟的翠羽。
林中窜出了许多小妖,妖王的步撵缓缓走到了他们面前,见到怜见,他冷冷的脸色稍霁,扯出一丝应付的笑容。
“好怜见,你终于将他带回来了。”
“妖王……”怜见嗫嚅着唤了一声,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杨觉风,尔后慢慢挪动脚步站到了妖王身旁,将杨觉风一人丢在了包围圈中。
杨觉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受伤与不可思议。
他看着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的怜见,终是自嘲一笑:“我居然被你骗了。”
妖王的笑容真心了许多:“人妖殊途,你不会以为怜见是真的喜欢你吧?”
杨觉风心痛的厉害,却仍旧风轻云淡的说道:“怎么可能?我岂是那般自作多情的人。”
低着头的怜见听了这话咬了咬唇,妖王却道:“看来我的任务她没有完成。”
他一拍手,怜见身后便多了两个小妖,二话不说将她绑了。
怜见大惊失色:“妖王为何绑我?”
妖王轻蔑一笑:“为何绑你?因为你蠢!你以为我要杀的是这个道士吗?我要杀的是你,你身中的内丹藏了一缕仙魄,我想要这颗内丹却无法伤你半分,只有修道人才能伤你,不然我让你去接近杨真人是为何?”
怜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可是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杨真人身上的内丹有仙魄,要我破了他的身才能伤他,为了破他的金刚之身,我不顾廉耻的勾引他……”
妖王越发笑的肆无忌惮:“说你蠢你还真的是蠢,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我要破的怎么会是他的金刚之身,而是你的处子之身,只要你受伤,我便能轻而易举的取到内丹,只可惜我们没有一个妖奈何得了你。你是万蛇之蛇,对所有的毒都免疫,下毒伤不了你,强行伤你更不行,你有仙魄护体,我们拿你无可奈何。”
他顿了顿,铿锵有力道:“你这样强大的存在会威胁我的统治,我如何会留你?”
妖王知道内丹在怜见身上,可是作为妖类,他接触不了这颗内丹,若是强行下手轻则修为尽弃,重则性命堪忧,于是散了消息将杨觉风引到了洞中,并命令怜见接近杨觉风,因为杨觉风是道士,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取出内丹。但是内丹又不能被他得到,于是他吩咐小妖们不断激怒他,让他把愤怒转嫁到怜见身上,若他伤害怜见,怜见的内丹便能轻而易举的吐出来,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怜见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滑落,泪湿了胸前的衣襟,衣襟上斑斑点点满是泪痕,她控诉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为了你,我答应勾引杨真人,可是你居然利用我,你居然利用我……”
妖王目光咄咄,紧盯着杨觉风道:“请杨真人帮我这个忙,杀了怜见。”
杨觉风冷冷一笑:“休想。”
他缓缓走到怜见面前,她低着头仍旧逃避着他的眼神,他轻轻一叹:“怜见,我那么喜欢你,可你的每一步都是处心积虑的算计,你让我好难过。”
“怜见,我早知道内丹在你身上,正知道是你,我才放弃了要找内丹的想法,怜见,我是那样舍不得伤你……”
“怜见,你不知道你说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心里多高兴……”
怜见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杨觉风抬起手想为她擦泪,却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顿住了,他缩回手,徒劳的叹了一声:“怜见,若是今日我还能活着走出去,记得回来嫁给我。”
他将桃木剑别在身后,信步走进了圈子中央,道:“我不会伤怜见半分,若是你们有本事取我的性命,那便来吧!”
妖王一声令下,二十多个小妖便跃到了他面前,杨觉风二话不说,掐诀念咒,桃木剑上便加持了法力,他招式行云流水,应对自如,轻而易举的击退了小妖。
接下来第二拨、第三拨,六七拨过后,他渐渐坚持不住了。
他单膝跪地,手中的桃木剑插在黄土中,支撑着他绝大部分重量。
妖王道:“杀了怜见,我可以放过你。”
他说着将五花大绑的怜见推到了他面前,杨觉风仍旧倔强的摇头:“不可能。”
妖王见他宁死不从,从步撵上飞身而起,落在了他面前,一双阴鸷的眼扫视过他身上的伤口,冷冷道:“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手段,今日我可以让你开开眼界。”
他变出一把亮着寒光的玄铁剑来,这玄铁宝剑锋利无比,可以吹发断金,若是力道重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人的骨头砍断。
怜见见他亮出了玄铁剑,顿时大惊失色,她爬到杨觉风面前,流泪劝道:“杨觉风,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他就可以放了你。”
杨觉风撇过头去,紧闭的眼中淌下两行泪来:“你有仙魄,你的命比较值钱。”
怜见哭着摇头:“不,我不想活了,求你杀了我,杀了我,他就可以放过你……”
“怜见!”杨觉风双眼猩红,他大声制止她:“那等珍贵的内丹岂能落到他这样卑鄙的妖物手里?”
“呲——”头顶的玄铁剑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毫不犹豫的挥下,只是妖王控制了力道,玄铁剑只割破了他的皮肉,他的衣衫被划开,露出了一条整齐的、长达一尺的细长伤口。
杨觉风眉头一皱,几乎是同时,他觉得后背一热,衣襟也慢慢濡湿了,伴随着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妖王冷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杀了怜见,我就可以饶过你。”
怜见心如刀割,妖王的那玄铁剑没有划在她身上,可她却仿似比他痛苦百倍,她哀求道:“求你杀了我,杨觉风,我不想看着你死,我求你……”
杨觉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对妖王说道:“我不可能伤怜见,要杀要剐且来个痛快的,我并非怕折磨,只是不想听她哭了。”
她是一个很善于自我调节的小蛇精,从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哭鼻子,可是今天她居然哭了这么多这么久,哭的他心里酸涩抽痛。
妖王冷笑:“我若给你个痛快的,谁来帮我取内丹?”
他走上前,又利落的挑断了他的脚筋,杨觉风吃痛,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怜见大声哭喊:“杨觉风杀了我!杀了我!妖王,求你不要再伤害他,我可以自尽,我可以自尽!”
杨觉风怒喝:“你疯了吗?”
妖王听得这话,茅塞顿开:“自尽?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么完美的方法。”
他不由分说挑断了怜见身上的麻绳,将玄铁剑丢给了她:“速速自尽,否则我继续折磨他。”
怜见松了绑,她爬到杨觉风面前,扶着他坐起,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刚刚你说若是你能活着走出去,希望我还能嫁给你,我要食言了,对不起。”
杨觉风愣愣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大力一推推开了她,她被推的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杨觉风眼疾手快抓起落在地上的玄铁剑就要横在脖子上自尽,怜见心中一急:“杨觉风!”
一旁的妖王紧蹙着眉:“你若敢自杀,我有的是办法逼她自尽,比如将你鞭尸,把你的尸骨剁成碎块喂狼,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
怜见爬到杨觉风面前,哽咽着劝道:“我那样伤害你,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看着你受折磨,你杀了我吧,我心里的罪孽感能减轻些,为你好,也为我好。”
杨觉风凄凄点头,他抬起手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黄泉路上别怕,记得我很快会来陪你。”
怜见点点头,她闭上眼,高扬起头颅,将颀长的脖颈露给他。
他咬咬牙,提起剑,眼一闭,挥剑而下。
一颗闪着金光的内丹从怜见体内慢慢飞了出来,杨觉风温柔的看着已然死去的怜见,他将她的身体摆正躺在自己身旁,紧紧牵起她的手,毫不犹豫的提剑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有些人的相遇,是一场充满算计的“偶然”。
怜见渴望得到同类人的关怀,蛇王待她好,她心存感激,蛇王告诉她杨觉风身上有一颗藏了仙魄的内丹,要怜见接近他并不断伤害他,怜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殊不知,到头来,伤的最深最重的,却是她自己,她信任的蛇王和同类,一个个想要她的命,反倒是她存了心要伤害的杨觉风舍不得伤她半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最终用生命寻到了答案。
一众小妖为金丹大打出手,然而妖王化成原形喷出了毒雾,沾到毒雾的小妖全死了,山坡上横七倒八躺满了尸体,侥幸未死的小妖们一个个逃之夭夭,妖王游到金丹旁,张大口正要一口吞下,却见空中飘来一朵七彩祥云,一个紫衣飘飘的仙子缓缓降了下来,轻轻一挥手,那金丹便被她收回去了。
姒七看着手中的金丹,莞尔一笑:“还好来的及时。”
她收好金丹要走,却又瞥见了山上的妖王,不由唇角一勾,笑意含了几分讥讽:“你这等毒物也好意思做妖王,还是早日去阎君那儿报到吧!”
她手一挥,一道金光直劈妖王的命门,他连讨饶的话语都没来的及说出口,便直挺挺倒在地上死了。
姒七掸掸衣袖,如释重负般驾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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