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的手瞬时一紧,于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容貌,看不清他的神情,更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只是努力地平静着,靠在他的怀中。
他的声音于平静中又带着几分隐藏不主的雀跃欣喜,他贴在我耳边问道,“你肯原谅我吗?”
我心底一痛,我对他又该谈何原谅?
对于他曾经做出的那些,带给我的所有伤痛,我至今无法忘怀,更无法原谅。
我只是想要回宫,因为我的时光已所剩不多,我还要一一为家族报仇雪冤,我还要让伤害我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总有一天,我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久久没有应声,只是默然站在他身边,他的眼眸忽然低垂,情绪有些低落,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快原谅我……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全力,我宁愿用我的…”
纵使怨他,我却还是连忙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要说了。”我不愿他用他的任何来换取我的原谅,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可以互不亏欠。
“我要你一片周全,足矣。”我淡淡说道,他却难掩自己的情绪,紧紧环起我的腰间,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脸颊与我越贴越近。
他轻声唤我的名字,而我心里却少了那一份悸动,对他我已不知是何情感,是恨多过了爱,还是爱多过了恨。
他吻上我的颈间,呼吸更加急促起来,我却用力将他推远,对他道,“玄烨,你回去吧。”
他猛然间清醒过来,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平静下自己的气息,才对我道,“对不起…可我…想留在这里。”
我转过头去,淡然一笑,道,“皇上不必委屈自己,克制自己的情绪,皇上回宫去吧,宫中诸位娘娘想必愿意皇上多去看看她们。”
我转身欲走,他却从身后将我环住,他极为用力,几乎令我呼吸不过,他贴靠在我的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静静地陪你,让我弥补对你的亏欠,我心里或许会好过一些…可以么?让我留下。”
“不必,皇上回宫吧,常平说舒妃娘娘已找了皇上好几日了。”我淡淡道出这样一句,便欲离开,他却追上前来急问道,“朕问你,你真的想让朕去看舒妃么?”
我苦涩地一笑,道,“无论奴婢愿不愿意,皇上都该去看舒妃娘娘,她是皇上迎娶入宫的女子,又有身孕在身,于情于理,皇上都该去陪她。”
我几乎面无表情,对他也不敢再有什么期望,他却扣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问道,“朕不想听于情于理的话,朕只想听你的。”
我轻蔑地一笑,转头抚开他牵绊的手来,低声道,“皇上的心思,变得可真快。”话毕,我便头也未回地离开了他。
次日天明时,裕亲王府四处悬挂彩绸,似印证着今日将有喜事发生,而我无心过多去猜测王爷的心思,只是一人留在阁中仔细思虑着回宫后即将面临的一切。
约已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我正欲梳洗换衣,却已听到李德全前来的声音。
子静亲自至我起居的合心殿来,见了我便笑道,“好妹妹还在做什么呢,李公公今日已来宣旨了,是皇上要接妹妹回宫了!可不是大喜事一件吗?”
我心内佩服子静的从容,我之所以被贬黜出宫,皆是因为她与皇后结为一党,陷害了完颜氏一族,而此时她已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竟还能仿佛何事都未发生过一样,笑着向我来道喜。
我自与子静不同,但是她此时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嫁给了自己中意的人,她绝不会再轻易做出冲动事,破坏自己本该安稳的生活。
若她可以帮我,我愿意忍下与她的隔阂。人心慢慢变得不再单纯,我也再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面对子静的笑意,我终于也是以笑还之,道,“多谢姐姐来为我传话,我能够回宫,还要谢谢姐姐和王爷的心意了。”
我穿戴一新,梳起久未梳起的旗头发髻,步步缓慢地走出合心殿,于远处望见李德全领着众人捧旨站在裕亲王府前院内准备宣旨。
我提裙跪倒后,李德全才缓缓展开手中的圣旨,道,“庶人完颜氏,完颜明若之女,因于时疫有功,将功补过,着恢复其纯字封号,册封其为皇贵妃,于十日后迎其回宫,赐居钟粹宫,钦此。”
李德全念过旨意后,我便叩首谢恩道,“臣妾完颜霏谢吾皇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德全忙上前来将我扶起,我的裙摆却卷起一片褶皱,李德全身后的小太监们见状,忙跪倒为我抚平,一个小太监手慢了些,将我的衣裳碰得更加皱乱。
李德全见状便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娘娘的衣裳,你若碰坏了可该怎么办?还不快给娘娘赔罪?!”
见众人模样,我心已极寒,曾经无皇帝恩宠时,我家族蒙受如何的冤屈,都不会有任何人帮我分毫,如今复得皇帝的恩宠,这些人们便迫不及待地对我阿谀奉承。
见那小太监在我面前连连叩头,我却没了从前那样愿意保护下人的心思,我只道,“李公公既然知道手脚不利索的奴才不讨主子喜欢,下次就别带着他了。”
“是是…”李德全连连应道,回头吩咐道,“回宫后把他赶去西三所吧,以后别让他惹皇贵妃娘娘心烦。”
李德全吩咐过,便对我极为尊敬地笑道,“娘娘,奴才恭喜娘娘,不但回得宫去,还晋升了位分,位居皇贵妃,这以后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便是您皇贵妃娘娘了!可见皇上日日念着您呢,您不在的时候,皇上可是魂不守舍的,看得奴才也着实心疼!”
我听过李德全的话,便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我自然清楚玄烨与舒妃的情意,李德全所说也不过是为了讨我欢心而已。
李德全见我没有作声,便继续对我笑道,“皇贵妃娘娘,皇上知道您留在裕亲王府里孤单,便让奴才请来了位主子,您可愿意和她见一面?”
我立时来了兴趣,不知李德全说的会是谁,便问道,“公公快请进来便是。”
回到合心殿内,不出片刻,见那缓缓步入殿中的人竟是惠儿,我一时眼底一热,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上前去搭住了她的手,道,“惠儿…”
除却她的名字,我竟不知该要再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我心中的千言万语,惠儿的眼底同样是一片殷红,她扶我坐下后,只对我道,“姐姐受苦了,是惠儿无能,一直帮不到姐姐。”
我轻笑着摇摇头,对她道,“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与赫舍里氏抗衡,你所能做的,便是保全你自己,那便是对我的宽慰。”
惠儿牵起我的手,感怀道,“姐姐有所不知,赫舍里氏自有孕后,太皇太后及太后,皇上都对她疼惜得紧,此番听闻姐姐即将回宫,想必她可要担惊受怕一番了。”
惠儿轻笑一声,凝眸问我道,“姐姐可有赫舍里氏诬陷的证据了?”
我淡然点一点头,望向窗外一片暖阳,道,“证据确凿,从诬陷我毒害承瑞,至诬陷我与裕亲王有染,皆有证据,她绝无翻身之地。”
“这可是值得大喜的事情啊姐姐!”惠儿竟比我还更要激动,道,“姐姐此番回宫,必要铲除赫舍里氏而后快,为完颜氏及纳兰氏受的冤屈报仇!我必会竭尽全力,助姐姐一臂之力,而且我来看姐姐前,也回了趟纳兰府,见过了涟笙与冬蕊,冬蕊说她愿意为姐姐作证,只是皇后那边似乎还不肯罢休,还企图威胁冬蕊继续污蔑姐姐。”
此时印云被我关在了裕亲王府,顾文孝及子静也被我牢牢看护在身边,曾经皇后身边的佩月此时又对我死心踏死,天地会的人也没能将我置于死地,且天地会中我也有了阿萧与阿峰愿为我作证。
所以佟佳冬蕊变成了皇后最后的希望,她必不会轻易罢休。
我心中已有了计策,对惠儿笑道,“不妨事,让冬蕊继续与皇后保持书信来往,日后必有有用之时,我能保证,此时冬蕊必愿与我站在一起。”
“姐姐为何如此确定?”惠儿抬头问我道,我轻笑答道,“因为她与子静一样,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必不会再惹火上身,扰乱自己未来安稳的生活。”
惠儿了然地点一点头,对我道,“终于可以除掉完颜氏与纳兰氏最大的敌人,为何不见姐姐开心?”
我望向惠儿,低声一笑,摇了摇头,望向窗外一片暖意,道,“只因我如今才发觉,我最大的敌人并非赫舍里氏皇后。”
惠儿不明我话中之意,便问道,“那是谁?”
我垂眸一笑,捧起桌上的一盏茶抿了一口,淡淡道,“陈裕勤。”
晌午时因惠儿念着想吃宫外的冰糖葫芦,我便与她同行出府,行至完颜府不远处,我便看到我儿时常吃的那家,一时感觉亲切,便对惠儿道,“惠儿,你看那就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
惠儿本为一明媚的女子,活泼而烂漫,我正这样想着,才后知后觉发觉,惠儿如今已是人母,已是深宫中一步步如履薄冰的妃嫔,她已再不像我最初见到她时那样爱笑,那样直爽,那样明媚。
可是我却庆幸,曾与她相遇,且有她待我数十年如一日。
惠儿见到那色泽红润的冰糖葫芦,正欲去买,我方松开牵住她的手,却忽然感觉到身边冲过一个男子,狠狠撞在了惠儿的身上,我还没能来得及反应,已听到惠儿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传来。
我回头去看时,见惠儿的手臂已被一把匕首划破,那男子手握匕首,正欲刺向惠儿的腹部,却发觉街上的人们已注意到了他,一些壮年男子也冲上前来意欲将他抓住。
我惊慌失措地去搂住了惠儿,以手掌按在了惠儿的伤口处,只感觉一股股温热的血液蔓延过了我的手指的缝隙,我惊慌间问惠儿道,“惠儿,你怎么样了?你可认识那人?他为什么要伤你?!”
惠儿痛得说不出话来,任由汗水顺着额头一滴一滴落下,我正无助地望着那陌生的男子伤了街上许多的壮年男子,一时杀红了眼,挥起匕首又要向我们二人冲来,我奋力地拖起惠儿,向远处躲着,却听见身后一身凄厉的叫声。
我回头去看,竟是常安骑马及时赶到,将那男子一掌按倒在地上,以绳索将他束缚,常安制服他后,才赶向我与惠儿二人,拱手问安道,“参见长姐,见过惠嫔娘娘,不知惠嫔娘娘的伤势如何?微臣即刻送娘娘回宫去!”
周遭的百姓越围越多,大多是被常安吸引,尤其听到常安一声“惠嫔娘娘”后,周遭的议论声也愈发吵嚷起来。
我只听到身后人群中一个女孩的声音,高喊道,“母亲您看,那就是完颜常安!……”
可我却无心去听那些人的声音,我只担心惠儿的伤势,便急忙去察看她的伤口,焦急着问道,“惠儿,你感觉怎么样?快些让常安送你回宫吧!”
惠儿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忍痛摇了摇头,兀自捂住自己的伤口,步履极缓地走向那个陌生男子,那男子已动弹不得,惠儿翻开他腰间的衣裳,一把拽下一个物事,摆在眼前看了良久,才站起身来走回我面前道,
“姐姐请看,这个人想必是索额图府上的死侍,今日不知何故突然攻击我……”
我还未等惠儿说完,便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见到那块腰牌,我不禁心头一颤。
忽然想起我出宫第一日的那天雪夜里,两个蒙面人在完颜府门口企图掳走子静生父顾文孝,没能成功后便想杀我们灭口。
那天幸好裕亲王及时赶到,才阻止了惨剧发生,那两个被裕亲王手刃的刺客身上也带着一块一模一样的腰牌。
我气愤地攥紧手中的腰牌,向那刺客走近几步,蹲在他身边,拎起绑住他肩膀的绳索,质问道,“你说为什么,要来伤害惠儿!”
那刺客仇视的目光忽然一闪,瞬时间目瞪口呆,怔住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他转头望了望受伤的惠儿,又望了望眼前的我,忽然震怒般地企图挣脱,却被常安及时遏制。
那刺客大吼道,“我伤的居然不是完颜氏?!她…她居然是惠嫔?!”
我立时明白了为何,那索额图府上的刺客会来无缘无故刺伤惠儿,想来他们是惧怕我回宫后揭穿他们诬陷完颜氏的一切,企图先下手为强,在我回宫前置我于死地。
只可惜索额图千算万算,只算错了一步,他没有想到惠嫔今日会出宫,他府上的刺客会伤错了人。
常安闻言,狠狠一拳打在那刺客身上,刺客一声惨叫后,常安又欲动杀招了结他性命,却被我拦下,道,“安弟莫冲动,留着这个人或对我们有用。”
常安才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长姐,将他交给我吧,长姐只请放心。”
我淡然点了点头,转头不再看那刺客的模样,只收好了他身上那块刻有“赫舍里氏”的腰牌,对惠儿道,“惠儿,宫外不安全,你快些让常安护送你回宫去。”
惠儿紧紧攥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担忧地问我道,“那姐姐你…没关系吗?”
我摇一摇头,将惠儿推远,推到常安身边,望着她被常安护在身后,才道,“我自然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回宫好好治伤才是正理。”
转眼已是十日后,终于到了我回宫的这日,清晨晨起时便发觉窗外一片阴沉的氤氲,湿漉漉的水汽飘散在空中,寒噤噤地扑在人们的脸上。
纯风扶我端坐在镜前,再次为我梳起左右共十六支鎏金凤含珠缀流苏步摇,为我换好一身皇贵妃品级的暗红色朝服,以胭脂水粉粉饰容颜,又以一张朱红色的唇纸点缀我本无血色的嘴唇。
身上的伤口尚在清晰的作痛,而我却已没有时间去恢复自己的身体,也再也来不及去怀念那个本该出生的孩子,我要回到没有硝烟的沙场,为我的家族与我自己,还有我的孩子报仇。
还有玄烨,我期盼着来年的此时,我们可以再不互相亏欠,各安此生。
我此时望着镜中的纯风,悉心地为我点缀一片乌黑的长发,我忽然紧紧握住了纯风冰凉的手,对她道,“纯风,待我为完颜府洗冤后,我一定让你出宫与常平完婚,再不要跟着我受苦。”
常安及裕亲王早已骑马等在王府门外,李德全领着一长列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站满了裕亲王府外的一整条街,朱红色的凤轿停在府外。
当我缓缓从府内走出时,仪仗中的人们悉数跪倒在地,参拜道,“奴才参见纯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我心中无一丝滋味,没了从前的向往,只剩下有限命数中报仇的执念,眼前的一切繁华景象,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缓缓走入轿中,端坐在其中,只听到李德全一声高喝,“起驾——”
便感到耳边的流珠甩在了面颊上,冰冰冷冷地令我周身的刺痛感更加清晰起来。
仪仗自午门浩浩荡荡走入宫中,我于乾清宫前下轿,走过遥遥的丹陛桥时,我只望见远处的乾清宫高台上一片刺眼的光芒,一众人们如从画中走出,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翠雕花。
我面带了一丝冰冷的笑意,走上乾清宫的高台,抚开裙摆跪倒,向玄烨及皇后等众人拜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吾皇万福金安,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低头望着青石玉的地面,潮湿的空气中忽然飘来玄烨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我竟忽然难以遏制地感动了一瞬,我几番想要抬头,想要望向他的面孔,却还是被自己的理智抑制。
玄烨走上前来,亲自弯下腰来扶我站起,温柔道,“霏儿快快请起,你身上还有伤。”
我握紧他的臂膀,此时才缓缓抬头望向他的面孔,眼底一片热意终于化为一片氤氲,我站起身后,皇后才对我道,“妹妹今日回宫,本宫心中着实欣慰,皇上也终于可以放心下来了,不然还是日夜担心妹妹,已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
我微微侧身,微笑着向皇后福身,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日后嫔妾必当尽心竭力服侍皇上,辅佐皇后娘娘,再不敢像从前那般执拗。”
玄烨听闻此话,忙打断道,“不必再说从前,从前之事,是朕的过错。”
我听到他如此诚恳的承认是自己的过错,竟一时被他感动,我曾经所求的,不就是他的理解么?
“皇贵妃娘娘今日舟车劳顿,此时必已累了,皇上也不要再提从前之事了,免得皇上也跟着伤心,从前之事便让他过去吧。”我忽听闻舒妃陈裕勤的声音传来,我心中忽然传来一阵不快,抬头望向姿色愈发动人的陈裕勤,她正站在玄烨的身边,紧紧贴靠在玄烨的怀中。
我冷厉地一笑,转向舒妃道,“舒妃姐姐好生体贴,处处为皇上着想,本宫自愧不如。”
“娘娘过谦了,娘娘如今是皇贵妃,位同副后,怎能不如嫔妾?”舒妃立时又以此话回我,我只淡然一笑,不再理会。
我转身招过跟在身后的印云,拉她走到我的身前,对玄烨笑道,“皇上,此人名为印云,是臣妾在宫外遇到的,此人极懂臣妾的心思,所以臣妾便带她回宫,想留她在身边服侍,不知皇上可应允臣妾之请?”
我之所以让众人都见到印云,是防止皇后会在不知不觉间对印云下手,我便会失去这个最有力的证人。
玄烨若见到过印云,皇后便绝不敢再对她下手。
玄烨只觉此事极小,只是淡然地一笑,对我道,“此事自然由你全权做主,朕都会依你。”
我没有去看玄烨的眼眸,只是福了福身道,“多谢皇上。”
一时沉默尴尬,人中忽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皇上,姐姐此时必已累了,不如允许臣妾陪伴姐姐回到钟粹宫去休息吧!”惠儿此时才从人中站出,对玄烨道。
玄烨微微侧头,余光望向站在人后的惠儿,犹豫了良久,才问我道,“霏儿,你愿意先回宫稍作休息么?还是在乾清宫稍休片刻?”
他的目光期盼地望着我,希望我能够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而我此时却已疲倦的很,于是我再不顾他的心思,只道,“臣妾愿回钟粹宫小憩片刻。”
“也好,那朕晚上过去看你。”他朗声道,我却只是微微福了福身,便随着惠儿去了。
惠儿的伤已无大碍,为不惹皇后狐疑,惠儿从未张扬自己受伤之事,从始至终只由常平为她治伤。
回到钟粹宫时空中忽然飘起丝丝小雨,惠儿伴我回到钟粹宫后,忽听熙雯与故笙来回话,说大阿哥胤褆忽然哭闹得厉害,惠儿一时担忧得急,我便任由她去了。
忽然间只剩下我一人站在钟粹宫外,细雨中我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合欢花香,我合起眼来细细闻着,只觉这花香浅浅淡淡,似乎从远处飘来。
我忽然想到那日在街上看到的合欢花马车,车夫说那是皇帝要为舒妃娘娘种在御花园中。
我心头一寒,只是低下头去自嘲地叹了叹气,我打断了自己的心思,便走上前去推开了钟粹宫的朱色宫门。
一声巨响后,我竟在渐渐扩大的门内景象中,望见一片正在雨中缓缓起舞的合欢花,细雨落在合欢的花蕊之上,满园的合欢在微风中起舞,竟构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我缓缓走进门去,眼下一阵阵热意传来,这一切竟都是玄烨为我而种的么?是他看到了裕亲王府的合欢后,所做的弥补吗?
我走进院去,缓缓抬手,抚上那颗合欢的躯干,合了合眼,只觉眼泪渐渐滚落,与雨水融为了一体。
“玄烨,为什不肯早一些告诉我?…”
我抬眸望着院中的合欢在雨中起舞,已全然不顾自己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脸颊上亦落满了雨水的痕迹。
“如今,你肯相信朕那一马车的合欢,是为你而种了么?”他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