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皱了皱眉，抬步走去，接着在她对面坐下。
程苏苏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什么，看着桌子，停顿了一段时间——虽然她前几秒才说自己“时间不多了”。
“这里……十年前还是一家私房菜餐馆。”想了想，她终于找到了要怎么开头般，缓缓道，“我在这里遇到他，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也是在这里……以争吵结局。”
阿白一愣：“他？”
“你们见过，他在游戏里叫‘茶火家的阿糖’，现实的话……我觉得你其实查到了。”程苏苏轻声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程苏苏忽然叹了口气：“说说看吧，学长，你查到多少了。”
阿白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因为事实如此。
“你和你父亲，两个数据研究工作者，还有点生物技术上的专长……十年前，你父亲更改研究方向，你因为车祸去世。”阿白回忆了一下，而后缓缓道，“LZD的投资人只有一位，姓唐。”
他不想说太多。
资料性的东西对眼前这个“非人类”而言已经够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程苏苏停顿片刻，“程苏苏有记日记的习惯，那是‘我’的来源。”
就像是莲一样。
但构成莲的意识的，其实只是一部分零碎的日记，而现在看来……这个程苏苏，某种程度上已经和人类无异了。
“很多人，觉得一死了之是一个好事，因为一切有关你的事情就可以结束了……”程苏苏垂着头，有些出神，“但对程苏苏来说，才是开始……”
阿白皱了皱眉。
最初看到程苏苏，他觉得这个AI在“人性化”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莲，思维已经完全和“程苏苏”一致了，可这么一听，她好像把两者分得很清楚。
程苏苏对此好像不太在意，很是平静——
“她有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父亲，研究和因此获得的成就是他全部的动力——这个时代，人能获得成就有时候很值得表彰，有时候又很没意义，因为下一秒就会被对此进行完善的程序超越了。
“她很小就被决定了未来要做的事情，其实她也不太在意，因为她已经没有妈妈了，虽然爸爸不太关心她，可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就这么走下去好了……
“直到遇到了一个人……嗯，可能就是那些故事里所说的什么……命运里的劫数吧。认识阿唐是在这里，她手忙脚乱地打翻了服务员送上来的菜，还弄脏了他的衣服，但却没有被责备。一直很自卑的她以为这是遇到了天使。
“在一起后，阿唐为了她放弃了原来的学校，和她一起去了C大。可他们没想过，牺牲其实没什么用，不合适……终究是不合适的。她太自卑了，永远强大不起来，柔弱而多疑，而阿唐有着很好的家世，自信，以及骄傲，他可以得到更好的。
“科研压力很大，对她来说尤其如此，十二年前，他们开始因此争吵，她整日埋头在自己无法完全驾驭的世界里，而他则开始过自己该有的生活——旅游，赛车，展览……
“那天，他们本来要好好谈谈的，但那些日子，她为了帮程国景收集和整理数据，压力很大，
这样必然让她变得偏激，无法接受不利于自己的一切。吵架不可避免，不欢而散后她开车连夜回那座城市。
“她本来没必要赶回去，但因为接到了程国景的电话——他的项目再一次失败，怪她给出的数据错误，指责她毫无用处。”
阿白静静地听，在这段停顿时，缓缓道：“你车祸的地点就是……”
“对，就是两个城市之间的高速。”程苏苏依旧平静，好像真的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记得，高速现在是有防止车失控的……”
“你应该看过事故照片，那些防止车失控撞出护栏的程序没有任何用处。”程苏苏摇了摇头，“不过……并不是因为程序错误。”
阿白挑了挑眉。
“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影响了整个车祸范围内所有的程序运作。”
哗啦——！
阿白猛地站起来，黑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
“那个人本来就身受重伤，还和程苏苏一起坠下山崖，却没有死……而且……不是人类。”程苏苏看着他此时的失态，反而笑了笑，“一个，女精灵。”
“你们到底……”
程苏苏继续道——
“程国景觉得自己看到了机会——为了完成研究。他其实知道那种提取和转换记忆，使得一个人变为另外一个人的研究是很危险的，因为人类太脆弱，可精灵不一样。他本来想直接使用程苏苏日记里提取和浓缩的记忆去覆盖那位女精灵的意识，但很难，她有着以人类的视角不可解析的精神，就像是超人。
“而她的意识又很奇怪，总体上坚固得无懈可击，但却有一丝裂缝，这一丝裂缝也让她一直沉睡。他找不到原因，因此开始想办法摧毁她那些强大得可怕的精神，可直接的处理方式都标明，只能窥探那些记忆，却无法直接摧毁。
“啊，对了。阿唐他也从来没想过我会就那么死了，当程国景告诉他，她可以被‘复活’，而他要做的只是给钱就够了。”
阿白的脸色发白，眸光却很锐利：“所以你们才创造了LZD，用她的记忆构建了那个游戏，让她参与其中，回溯她的痛苦，想要彻底击溃她——”
“对。”程苏苏这一声，沉如铁。
“你们这都是在——”
“犯罪。”
程苏苏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阿白猛地坐下，抬手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种事情……”
“差点被发现过一次，在初期，他还不是那么熟练这一切的时候。”
阿白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紧了。
关节发白。
哪怕是他这样的人，此时也有些颤抖。
这一切，太过可怖。
“是的，你的父亲，是程国景害死的——他太聪明了，虽然当初一切都没有成型，可他却直接摸到了公司，就差一点，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