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郑婉秀神色冰冷地看着萧毓秀,“哦?”
毓秀将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抚平,上前几步,声音透亮,神色镇定自若道:“娘娘还记得徐淑妃娘娘的月兰妆吗?”
皇后冷哼道:“此妆新奇美丽,自然记得。”
毓秀接着说道:“那么敢问娘娘,徐淑妃娘娘是何时创的此妆?”
“约莫十五日前。”
毓秀笑道:“正是了。”
李夫人不屑道:“萧小姐,你直言自己能自证清白,可是净问些无干紧要的事,莫不是心中害怕责罚,故意拖延吧?”
毓秀盯着李夫人,“李夫人别急呀。臣女找到了破绽,自然要细细地讲,才好将事情说透,将整个局说明白,让诸位看清楚,谁是背后捣鬼之人。”
李夫人看着萧毓秀,心中火气也熊熊,咬牙笑道:“那么,萧小姐讲吧。讲不出什么道理来,荒淫和抗旨两重罪,你就乖乖受着吧。”
毓秀不再理她,朗声道:“月兰妆乃是徐淑妃娘娘十五日前所创,因为效果奇佳,所以在权贵中迅速流传,不过……”说着,她将手中一张薄薄的信纸抽出来,“这封二月初八的信中,却又这么一句——鉴前自有春如许,且为君绘月兰妆。”
皇后皱眉,只听得厅中毓秀继续说道:“为君绘妆,情意倒是写得缠绵动人。只不过,二月初八,距今可有大概一个月又一旬了,我难道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提前预料到一个月后徐淑妃娘娘创的妆容是什么,叫什么吗?”
席上顿时一阵哗然。二月初八的信中却说要绘月兰妆,这岂不是笑话么?
跪在地上的李玥,瞬间呆滞,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入脑中,浑身冒出了涔涔的冷汗。李夫人一口银牙恨得要咬碎了,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心中责骂那仿信的人这么不小心,竟留了这样一个时间上的破绽。
毓秀直直站着身子,瞥着跪在地上装可怜的李玥,“这样看来,这些信并非我写,而是有人近日伪造。我想,我应该明白是何人所为了。”
“皇后娘娘,我没有!萧毓秀自己做的事,是她自己,是她……”李玥辩解着,声音却越来越弱,越来越没底气。
李夫人恨恨地闭上眼睛,这下子不妙了。
没想到这样周密的一个局,竟败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上,这样被萧毓秀扭转了败局,真是可惜可恨。如今,还是保住自家女儿要紧,她慌忙前去跪下,“娘娘,李玥从小通读《女则》《女训》,心气清高,最见不得有人干那些颠覆纲常伦理的事儿。今日之事,也是她过于谨守《女则》,口出失言,不小心冤枉了萧小姐。”
正这样说着,她转过脸来,对着李玥如花似玉一张小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为娘今日掌你的嘴,要你记住,谨守女德没错,可你不能凭空冤枉了别人。若是今日真冤枉了萧小姐,就是你的罪过了!”说完,又是狠狠几个巴掌,连连往李玥脸上招呼。这几个巴掌是做给皇后看的,因此力道上用足了,打得李玥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嘴角隐隐有血丝往外冒。
“今日为娘打你,要你知道,说话前要三思!”说着,李夫人虽然心痛万分,手上又是几个风声凌厉的巴掌呼在李玥的脸上。
皇后闭上眼睛,心中厌烦,“好了好了,住手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这样严词厉色。”
李夫人方停下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皇后娘娘宽厚,你还不快谢过。”
李玥连连磕头,“多谢皇后娘娘宽厚,多谢皇后娘娘宽厚。”
毓秀冷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方才还要将她拉走,用鞭刑针刑逼迫她认罪?今日若真是她的错,恐怕要受到皇后万般折磨,郑婉秀这不公不正的两面做派,真是让人恶心。这李夫人也是个狡猾的,抢在皇后面前,自己下手打女儿,口中还在帮她洗脱,这一出苦肉计用得可真妙。
她说道:“李小姐真是不小心,随口就要毁了别人的闺誉。今日是我,倘若来日是徐家、刘家、胡家的小姐被污蔑了,又该怎么办呢?”
宴席上徐、刘、胡家的小姐陡然一惊。萧毓秀这话即刻将她们也扯了进去。仔细想想,倘若今日是她们被污蔑了,指不定要受到怎样的惩罚。这李玥这样蠢坏,学不会安安静静,净会生事,当真可恨。她们一瞬间就和毓秀同仇敌忾起来。
李玥看着周围投过来的目光,两行眼泪顿时下了来,“我……我确实是粗心大意了。萧姑娘,你何必这样呢?萧姑娘本应当是个大度之人不是吗?我……”话至此,她竟哽咽失声,只能用帕子擦拭眼泪。
皇后叹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实在是让她头痛。她开言说道:“李玥不察,冤枉萧姑娘,是李玥的不是,罚你禁闭一月,抄《女则》《女训》各十遍,金雀这奴才,背主忘恩,杖毙。”她瞥过一边萧毓秀,又道:“萧姑娘,京城最近谣言纷纷,都说你女德有亏,今日又闹出了这样荒诞的事。是真也好是假也好,你都该多加注意自个儿言行。你回家中,把那《女则》《女训》再通读抄写五遍吧。”
明眼人都看出今日之事,势必和李家母女二人背后的阴险算计脱不开关系,这郑婉秀还要罚她,可真是赏罚不明。毓秀憋了一口气,面上却微微笑道:“臣女遵命。”
无论如何,今日她算是告诉了全京城的权贵女子们,李玥就是这样一个阴毒的人。今日能来害她萧毓秀,来日就能害她们。
虽然今日李玥受到的惩罚甚轻,但日后若还要作怪,可就不一定有人袒护着了。
而跟郑婉秀的仇,自有清算的日子。不差这么些天,也不差这么一件。
毓秀回到宴席中,拿起酒杯。眼神虽然还是冰冰冷冷的,手心也都是紧张的汗,唇角却依旧带笑。她心中盘算了一番,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
晚间的大宴毕,天色已经转黑了。皇后坐上凤舆,浩浩荡荡回宫去了。剩下一干权贵人等,也不欲多留,告辞而去。毓秀行至门口,却见到一棵刺桐树下,站着裕王妃温珺。浅红的刺桐花瓣纷纷扬扬往下落了些,落在温珺乌发间。
她慢慢走过去,深施一礼,“今日之事,多谢王妃仗义执言。”
温珺搀起她,“不必客气。今日能脱于危难之中,还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也很佩服你。”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王妃。”
温珺嫣然一笑,点了点头,“来,随我来。外头有一个人要见你。”
毓秀疑道:“何人要见我?”
温珺这下却是不好说了,白净如凝脂的双颊微微泛起一点粉红,“你来了便知。”说着,牵起毓秀的手,趁着人群往外走去。
到了郑侯府外头,温珺带着她一路走去,也没见着谁在等她。毓秀心中更疑:“姐姐,你到底要带我见何人?”
温珺朝她一笑,“来,上马车。稍刻便知道了。”说着,让云芝帮着搀毓秀上轿,随后替她合好了帘子,对马夫吩咐了几句,花朵儿般的脸上盈盈展现笑意,带着婢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