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在马车中听见温珺走了,心中疑惑更盛。
马车行了一小会儿,后头突然有登登的马蹄声传来,不多久便赶上了马车。毓秀正欲看个明白,马车外一道明朗的男声传了进来:“萧姑娘可在车中?”
毓秀与云芝对视了一眼,云芝也是满脸疑色,不明就里。毓秀隔着小帘问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那外边儿清朗的男声笑了几声,“我是周玉璟。”
毓秀霎时间捏紧了帕子,一双凤眸掠过些慌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听得外边的男人继续说道:“未婚之前最好不见面,所以今日我就隔着帘子与姑娘说上几句。”
毓秀暗暗点头。周玉璟是战场上挥刀劈血雨的威风将军,在这些微末小事上竟然也有几分用心,倒叫她有些吃惊。她开口问道:“但不知王爷今日所为何来?”
“月前是我失手将姑娘推入二月冰湖中,也是我一时急促影响了姑娘闺誉,现在这儿说声抱歉了。”那声音闷闷的,像一条蔫着耳朵的小狼狗。
毓秀心慢慢定下来,“凌王爷今日来,是着意来道歉的么?”
帘外凌王道:“道歉只是其一,”玉璟顿了一下,“方才听裕王妃说,今日在郑老太君寿宴上,有人向你发难,如今可好?”
毓秀点点头,又想到外头的人看不到,说笑道:“已经安然无事了。不过是王爷的爱慕者心怀嫉妒,打翻了满缸子的醋,害得我也被酸味呛了鼻子罢了。”
说完,毓秀仿佛听到玉璟在外边儿哼了几声,稍刻,玉璟道:“没事就好。”
毓秀又问:“王爷当日撞我进冰湖,本是无心之举,后来救我以致失礼,也是救人心切,倒不是什么大错。我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谁知王爷执意要娶我来弥补,却又是为何?”
外头玉璟皱着眉头挠了挠头,闷闷道:“爷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我周玉璟自己做的事,自己一力承担,没有让人无辜受难的道理。”
这边厢,毓秀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缩着的云芝倒是点头如捣蒜,似是格外赞许凌王爷之言。玉璟又说道:“不日你我就要成婚,这段时间暂且好好休养吧,毓秀。”
毓秀听得他好听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面上竟飞上些霞色。她心中觉得好笑,明明是活过一世的人,连帝后大婚都经历过一遍,怎么竟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女孩一般羞赧?她朝着帘子看去,心中默默想着这人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恰在这时,一阵凉丝丝的夜风吹了过来,一霎时将小帘掀得飘飞起来。毓秀一惊,只是已经晚了,她的眼眸正直直地看着那人的眼眸,四目相对。
入夜了,天色极黑。满天是璀璨闪耀的繁星,一轮皎白的明月挂在苍穹之上。月色温凉,月光也柔和似雾。周玉璟的面容浸在温凉月光里,极为英俊阳刚,却透也着春水一样的温和。
但见他身着藏蓝色绣金蟒常服,头冠青玉冠,像棵白杨一般挺拔健硕;剑锋一样英挺的双眉,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虽是武将王侯,却并无粗砺之气。反是肤色白皙,双唇透红。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小狗儿一样的眼睛,大大的又水水的,眼神明明是极傲气凛然,甚至有些桀骜不驯的,却又让人感受到其中隐隐一抹温和。毓秀看着,手心中竟微微出了些热汗。
此时玉璟也意外这帘子突然掀开,两人目光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撞到了一起。他霎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红,一下子忘了礼数,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女子容貌:月色下,萧毓秀肤色净白,唇色嫣红。眉如远山,目似醴泉,无端惹人沉醉。面容娇小,围着的披肩上的细细碎碎的白色绒毛正悄悄挠着她荷藕般细嫩凝白的脖子。玉脂似的双颊透着红粉。这样的美景,一时竟让玉璟心中漏下一拍。
夜风吹过了,帘子自然落下。二人皆转回了头,一时气氛微凝。
玉璟心中痒痒的,本以为是庸脂俗粉,却不想是天香国色。良久,他方开言道:“姑娘……美若天仙。”
毓秀还没说话呢,云芝倒是头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一张小嫩脸乐得跟花儿似的。毓秀也羞红了脸,“王爷久在军营,夸女子的本领,看来并不在行。”
玉璟想说什么,却又没说。转而想起了前几天听到的传言,问道:“近日,姑娘的癫狂症可好些了么?”
车里云芝正递了茶水给毓秀喝呢,一听此言,毓秀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就将要喷,生生忍住了,呛得满脸桃红。她算是想起来了,前几天京城疯传她为了失节一事癫狂发疯呢,敢情凌王爷还当了真,难怪流水儿似的补品往萧侯府送。她一时语塞,哭笑不得,不知作何表情。
外边儿的玉璟听得里面没答话,也羞恼了起来,粗鲁地将袖中一物丢进马车中,“我与姑娘将婚,此物便当一信物吧。”
说着,便驾着高头大马,回返而去。
马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玉璟看着毓秀的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走远了,方才喊道:“杜瑞!”
他一转眼,只见小厮杜瑞正牵着小马驹,不近不远地跟着呢。一张脸笑得跟吃了蜜的熊似的。玉璟只觉得心中生出三分羞恼,便踹了杜瑞一脚:“敢情在这儿偷摸跟着,笑话老子呢!”
杜瑞嘿嘿笑着,“奴才岂敢!王爷王妃说小话,奴才可不敢偷听。”
玉璟哼了一声,那杜瑞竖起拇指,又说:“王爷在王妃面前,可真端的是君子谦谦呀!”
玉璟恼恨地踹了杜瑞一脚,“多嘴的东西。爷要你管!稍刻爷就打发了你军中做杂役去!”
杜瑞慌慌忙忙地一作揖一行礼,“爷,可别,您宽宏大量!爷您一帆风顺!爷您二满三平!爷您三阳开泰!爷您四季平安!爷您五福临门!爷您……”
玉璟又踢他一脚,“闭嘴闭嘴。回回都唱这劳什子的赎罪经,叫得跟个老窝鸡似的,腻不死你。别在外头丢人,回府。”
杜瑞一张脸又花儿似的笑开,奉承满满,唱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