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椅子上坐定,只是温珺避嫌,转身出了门。
平章此时抬起眼睛看了毓秀一眼。
玉璟明白过来,笑着对着平章道:“王兄莫见怪。我此番要提的这一计策,正是王妃告知与我,因此不必避着她说。”
平章眼中倒是露出几分惊讶和好奇,“哦?”
玉璟点了点头,将怀中藏着的战图拿出来,在平章的案牍上摊开,“王兄看看,可能看出其中关窍?”
平章拿手指在这张图上仔仔细细描着摩挲着,并未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愚兄不知了。”
“王兄不妨将图上标明的几个山谷连一连,看看有何优势?”
平章疑惑地看了玉璟一眼,又低下头,用手在图纸上将几个山谷连了一边,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倒是个……天然的瓮中捉鳖的绝妙地方。”
“是啊,”玉璟笑道,“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虽然赢不了,但也不至于输得过于难看。”
“只是,”平章语调微迟,“这山谷如何能连通?中间可都有岩壁阻隔。”
玉璟看了毓秀一眼。毓秀眨了眨眼睛,平静地开口道:“天气严寒,石质干硬,更易碎裂,若再辅以火药,则水到渠成。”
“哪里来的火药?”
这问题玉璟和毓秀昨晚上已经商议过了。既然毓秀实在说不了,玉璟提议,索性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毓秀开口道:“火药自然是战前就有人备下的,本是作为武器。玉璟在军中威望甚广,打探出这样的消息,也是不难的。”
裕王装作没有听出丝毫问题,沉稳地思索了好一会儿。对着这张战图看了许久许久,方才坐下,叹气道:“为了保住更多人,这大概是唯一之法了。”
玉璟追问,“王兄也觉得可行?”
良久,裕王点了点头,“唯有如此了。”
玉璟喜道:“既然这样,我等速速向皇兄请命去办。”
毓秀却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可!你不能去。”
这一下子,凌王和裕王都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斥着惊异,不解毓秀这样阻止是为何。
平章皱着眉头开口道:“这方法是你的主意,如今要实行你又说不可。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
毓秀走到案牍前,定定地看着周平章,“裕王爷,可否借笔一用?”
平章看了看玉璟,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将手中那支羊毫递了过去。毓秀接过笔,在纸上慢慢地描着。
玉璟心急了,凑上前去看了几眼,皱着眉头,“怎么回事?你画的什么?”
毓秀边画边说,“若是引敌深入,再浇上火油点火烧敌,那么会将这些连通的地方一道引燃,”她停下笔,将羊毫轻轻放在一旁,“这是大致的焚烧区域。你们看看,像什么?”
“像……”玉璟仔仔细细地看着图。
“像一条龙。”平章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毓秀点点头,“不错。会大致烧成一条火龙形状。”
这是毓秀尚为皇后的时候,便在图上发现且定下计谋的。
当年,周彻之因为疑心凌王,不欲给他兵权。李府公子李广闻却抓住了机会自请挂帅。毓秀一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就不悦。为了防止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她留好了后招。她让人将部分粮草换成火药,一旦前线军情紧急,就火速派人送匿名信告诉李广闻这个自保的法子,让军队能够活下大半。
但是,一旦李广闻真用了这个法子,他机智自保,天降火龙相助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迟早传到周彻之的耳朵里。天降火龙于他人,无异于直接打了周彻之这个真龙天子的脸。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再任由李广闻活在世上。
毓秀早知道李广闻能力不足又野心过盛,在朝廷上只会搅混水,又蠢笨又自大。这样的人敢拿千万士兵的性命开玩笑,她容不得这样的渣滓。
从往事中挣脱出来,毓秀看着面前俱皱着眉头思索的兄弟俩。
平章心中一片惊险,良久,方才开口道:“一层套着另一层,自以为得救之时,却又是自掘坟墓之时。”
玉璟长长呼出一口气,眯起了小狗眼睛,微微责怪道:“你怎么昨日不告诉我?”
毓秀单只是笑笑,伸手将他剑一样的眉毛抚平,没有说话。
平章道:“如此一来,这件事便要偷偷地去做,决不能将自己搅进去。”说罢,他将战图卷了起来,放到一旁小炉子里烧成灰烬。
毓秀看着裕王一脸思索的样子,便知道他已有安排,心下自然安心不少,“既是如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王爷处置了。”
平章点点头,抬起头,阴沉而质疑地看着毓秀,“你能告诉我,为何你懂得这些?为何你能看出这些关窍?”
这人是对自己起疑心了,毓秀想着。
玉璟急着为自家娘子证明清白,“王兄,你别急着怀疑她!我相信……”
裕王登时气势凛冽起来,狠狠一拍桌子,“周玉璟!若是她不说火龙的秘密,今日你明着用此法去帮了那姓李的解围,到时候陛下疑心起来,你怎么办!你会惹上大麻烦!”
这哥俩一母同胞,看着一个书生气一个将痞气,可是性格里都犟着。毓秀急急忙忙将玉璟拉住,牵住了他的手,“裕王爷果然是疑心我了。”
平章想要狠狠地质问,可看着玉璟对毓秀满心维护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做不得。他深深呼吸,叹了口气,“非是我刻意要疑心你。只不过,你萧侯府的女子,却能给出这样的谋略,知道这样多的秘密,我不得不疑。”
毓秀没说话,只是平静又自然地看着他。
平章接着说道:“玉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让他站在刀尖上。现下你是他的枕边人,若是有了坏心,那么玉璟迟早会受你的害。”
玉璟皱着眉头高声道:“哥,她不会!”
平章吼道:“你怎知不会!你们才成婚了多久?!枕边人便能全心全意相信吗?你知不知道……”他眼中带上了几丝怒火,只是忽然住了嘴,闷闷地停了下来。
毓秀瞬间眯起了眼睛,她仿佛从周平章不寻常的怒火和疑虑中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此时她并未深想,而是提起袍子直直跪下,“裕王爷,你有疑心,我自然理解。毕竟我在你的眼里,暂且还与生人无异。”
玉璟伸手要将毓秀抱起来,毓秀制止了他。
她接着说道:“但是今日,我以我自己的性命起誓。若我蓄意谋害玉璟,我不出三日,暴毙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