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事情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

　　这一个月之内，京城之中局势巨变。先是月初之时梁文惠丧礼大乱，出现了鬼魂显灵之事，京城到处传言李玥与梁文惠的死脱不开关系，因此梁文惠的鬼魂方才要放一把烈火烧死仇家。不久之后，经历烈火焚烧的李玥终于挺不过去，一命呜呼。死的时候还瞪着眼睛，似乎是不愿瞑目，状态可怖。

　　而李玥死后不久，京兆尹那边终于有了新的动静。有人把李府的罪证列成小册，呈送给了京兆尹和当今陛下。天威震怒，一道圣旨雷霆而下，直接派兵围了李府抄家，抄出了无数黄金白银，奇珍异宝，统统充入了国库。而李府男者或流放或斩首，女者充入奴籍，不得翻身。

　　几月前还风风光光的李府，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朝堂之上，曾经与李府交好的大臣们急急忙忙撇开关系，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恨不能从未认识过李家人。李府的残党也被迅速拔除，众人推搡之下，李府的高墙终于化为齑粉。

　　而今日，便是李府几个当家的以及李夫人的斩首之日。

　　毓秀未曾去看，也不想去。她只是待在自己的书房里写字。

　　风起云涌的时候，唯有保持一颗镇定的心，方才能看清局势，一步不错。她手中提着羊毫，谨慎运笔，力道轻重分明，在宣纸上写了心静二字。

　　云芝轻轻推开门，手中捧着一碗汤药进了来。走到毓秀案牍前，将汤药轻轻放在桌子上，“王妃，先歇歇，喝完莲子红枣汤吧。”

　　毓秀将最后一笔写完，静静地把毛笔放在一边晾着，端起莲子红枣汤饮了一口，“你去看了斩首了？”

　　“王妃取笑了。我这么小的胆子，哪里敢看那么可怖的东西。我只是在府外打听打听，没敢真看。”

　　毓秀点点头，“不看也好。”

　　云芝神神秘秘地凑上前了几分，“王妃，听说李夫人死前还在疯笑，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要身化厉鬼，永生缠绕呢。”

　　毓秀勾着唇角冷笑了几分，“呵，厉鬼？她化作了厉鬼，那么千千万万在她手下死去的冤魂就会先来找她。她还想永生缠绕，可笑！”

　　云芝点点头，“也是。李夫人作恶多端，就算化作了鬼，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正当此时，门又被推开。毓秀抬眼一看，原来是玉璟回来了。

　　她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刚想说些什么，玉璟直皱起眉头嘟囔道：“这书房好闷！为何要点这么重的香？”

　　毓秀挑了挑眉头，“哦？王爷觉得焚的香味道过重了么？”

　　玉璟点点头，“从前都只是淡淡的气味，怎么最近越来越浓。”

　　毓秀转头问云芝道：“最近这看炉换香的事儿，是谁做的？”

　　云芝托着脑袋细细地想了一想，方才答道：“是曹青青。她本是负责擦书房多宝格的，后来原先那换香的婢子病了，这看炉换香的事儿就顺便让曹青青一起做了。”

　　“是她？”

　　云芝警觉起来，“若是王妃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我即刻去换了她。”

　　毓秀眼睛转了转，良久摇了摇头，“不必换了，就先这样吧。吩咐着曹

　　青青那边，让她之后放香料的时候少放一些，气味用淡一点儿。”

　　“是，奴婢明白了。”

　　“日后，你也多留心一些。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但总是要小心些。”

　　云芝点点头，“明白。”

　　玉璟眯着眼睛，像一只大狗一样从背后抱住了毓秀，“如今李府倒得彻彻底底，一桩心事也终于能够了结了。”

　　毓秀轻笑，将先前所写的一幅字交给云芝存放，自己又重新铺好一张宣纸，提起羊毫蘸饱了墨汁，慢慢地写，“李府作恶多端，必定自毙。不过如今京城势力巨变，王爷还是得多多观察留心着。”

　　玉璟挑了一下剑眉，“留心？”

　　“是啊，”毓秀又在纸上写下浓浓的一笔，“李府这样大的势力，都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朝廷风起云涌，这潭水深得很，谁都不能大意。王爷说是吗？”

　　玉璟看着毓秀的侧脸，叹了口气，“我明白。不过……我一直想问，你为何懂得这么多？为何对京城势力，朝廷风云这样关注？”

　　毓秀一怔，停下了笔。

　　“这是我一直思而不解的事儿，”玉璟说道，“我总觉得你身上藏着太多东西，而我对你简直一无所知。”

　　毓秀把毛笔放在一旁，“王爷，我诚实地与你说。”

　　玉璟点点头，神色严肃，等着她的下文。

　　“世间的奇事怪事，有的时候并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我保证，会在合适的时机，全盘托出，一点儿不瞒着。至于我如今的举动么……王爷，你对当今朝廷怎么看？”

　　玉璟没想到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皱着眉仔仔细细地想了一番方才开口道：“如今的朝廷，看似安稳，实则已经乱成一团。各方势力都有所动作，暗中角力。当今陛下……当今陛下在治国方面有所不足，已经慢慢开始积弊。可以说，如今的朝廷只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看着平整光滑，实际上脆弱不堪。只要打破这层薄冰，下面的波翻浪滚就会彻底激化。”

　　毓秀点点头，“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当今陛下荒淫无度，用了半个国库来修建凤华台供自己与妃嫔享乐，又大兴土木建造行宫，下面早已经怨声载道。本朝虽然国力还算强盛，但是也顶不住这样肆意地虚耗。我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大事。”

　　玉璟眼神锋利起来，“你的意思是？”

　　毓秀明媚一笑，“我希望乌云散尽，苍穹重现光明。”

　　玉璟没有说话，默默然地看着毓秀泛着光芒的眼睛，握住了她的小手。

　　“我希望能在巨变之前做些什么，以防止朝政溃败，国家崩坏，”毓秀反握住玉璟的手，“不过，这只是如今我的设想而已。王爷或许可以把我这些想法，当做一场愚妄的大梦。”

　　玉璟默默地看了毓秀许久，方才轻轻叹道，“若真能肃清国政，倒也是一桩好事。”

　　毓秀微微笑着，走到窗台前，看着外头明晃晃的天光和偶尔飞过的鸟。天气热了起来，外头也开始绿意蓊郁，生气勃勃。

　　“确实是一桩好事。只不过……”毓秀感叹道，“肃清国政，短短四个字，要做起来，却比登天还要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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