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璟只觉得自家娘子的小手在自己额头上细细擦拭着，又柔又香。

　　他勾起一抹骄傲的笑，将毓秀轻轻抱在了怀里，只觉得怀中这个人的身子软得像是一朵云，微微还能闻到清淡的香气，一下子心中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咱们回府？”毓秀问道。

　　玉璟点点头，松开她复又牵起小手来，一道往马车走去。

　　二人上了马车，在马车摇摇晃晃的动静中慢慢靠近凌王府。毓秀只觉得马车内狭小，有些闭闷，便打开了帘子，朝外望了一眼。

　　外头是京城中有名的锦月织江楼。此楼建筑极为奇特，乍一看不像个吃饭的地儿，反而像个佛塔。整修得也不似一般的店面那样金黄灿烂，豪气冲天，反而是在木材质地和雕刻上十成十地讲究。内有青竹丛丛，竹香阵阵。又有名家墨宝，诗情淋漓，丹青几幅，画意充盈。端的是高雅清贵，京城中有脸面的人，时常到这地方来捧场，自此早就了锦月织江楼的名声。

　　此时，锦月织江楼门口正上演着一出闹剧。

　　一凶神恶煞的汉子正拿着手臂粗的棍子，狠狠打在一个老妇的身上。这老妇护着身下一个娇弱的女孩儿，死死承受着棍子的锤击。

　　周围绕了一圈的看客，却没有一个出声。各个都是面带笑意，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汉子叫得更加张狂：“来锦月织江楼偷东西吃，不要命了！”

　　老妇嗓子沙哑，抽抽噎噎说道：“大人你饶了我们罢。我们实在快要饿死了，拿了几个白面馒头，求大人你好心饶了我们！”

　　汉子一口浓痰啐在这老妇身上，“老东西，你还有理了是不是！爷爷我今天打死你！”说罢，又是几大棍子往老妇身上猛砸。外头的人甚至可以见到老妇单薄破烂的衣服已经被打得开裂，里头肉已经绞烂了，每一棍子打下，这些伤口都往外溅着血。

　　人群中终于有人说了几句话，“不过是偷了几个白面馒头，何故至于此呢？”

　　“嘿，”那汉子狡黠地笑了几声，“这可不是我要打的。你们也是知道这锦月织江楼是什么地方，里头坐的都是什么人。今天这老妇是惹到某位大人了，才受到这样的惩处的。”

　　话毕，二楼的小台上有一个小厮就喊着：“这老妇打得怎么样了？”

　　汉子当即变得又恭敬又谦顺起来，“回大人，我每一棍子都用足了力气，保证让她吃到苦头。”

　　小厮旁边站着一个贵公子，轻摇折扇，面带微笑：“本来偷个馒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她惹着我生气了。”

　　小厮接嘴道：“是了，爷，惹您生气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儿了。这老乞婆活该！”

　　贵公子哼道：“再打几棍子给我看。”

　　“好嘞！”汉子爽朗地应了，转过头来面色又像厉鬼一样可怖，高高扬起手中的棍子就是猛然下击。老妇叫得凄惨，让一旁围观的看客也听得心里发毛起来，一个个都散去了。

　　毓秀在马车里看得揪心，有心要下车帮上几分。那老妇受了几棍子的打，几欲昏死，狼狈得一身衣衫破烂，鞋子都掉了出来。

　　毓秀随意一瞥，只看见这老妇竟不是健全的，那左边的脚，分明缺了半个脚掌。

　　左脚掌被砍去了一半？毓秀心里转念一想，似是一道惊雷在头顶劈开，让她整个身子顿时僵住了。她恍然又想到前一世自己在合秋殿受到的耻辱，想到田娘为自己受的苦。

　　她记得郑婉秀这个毒妇最后给田娘赐了一道刖刑，砍去了田娘的脚掌。

　　莫非眼前的就是……

　　毓秀半点没有犹豫，和玉璟叮嘱了一句就掀开帘子急匆匆地下了车。只是心念一转，抬头一看，二楼小台上的贵公子已然眯起了眼睛，显然是注意到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了。

　　这个贵公子，毓秀是认得的。徐家的二公子，徐或乐。

　　徐家这些年来风头是越来越盛。先是徐老将军平定藩王的反击，将他们打得服服气气的，再生不出事端来，在朝廷上受尽了周彻之的夸奖。后又有徐尚书一派在朝中人脉渐广，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再有徐家大公子开了珠宝、字画铺，店面一家接一家，钱财流水似的流入徐家。因此徐家家底殷实，地位稳固，也难怪这徐或乐敢在街上就这样张狂了。

　　毓秀定了定神，倘若真是田娘，她就是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救了她。于是毓秀声音深沉道：“锦月织江楼门口好大的动静啊，徐公子倒是气派。”

　　二楼小台上的贵公子眼睛一眯，“你是谁？”

　　毓秀已然嫁作人妇，因此出门在外并不需要戴面纱或作其他的遮掩。她抬起头看着小台上的徐或乐，道：“徐公子不认得我吗？”

　　徐或乐未曾说话，一旁的小厮倒是高傲道：“你是哪路神仙？天下人还都要认得你不成？告诉你，这是徐家的公子爷，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后悔不迭！”

　　毓秀神色冷了下来，道：“我和徐公子说话，有你这个蠢奴才什么事。”

　　小厮一直是狗仗人势，受尽了别人的阿谀奉承，哪里在大庭广众下受过这样的气。登时就咬着牙，“姑娘要多管闲事，只怕是没那个能耐。你不过一个女人，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仔细我们家公子把你卖到娼妓院去！快滚吧！”

　　毓秀一直以来多有忍耐，此刻因为眼前人也许是田娘的缘故，心情格外不平静，又看着这小厮实在说得过分，夺过汉子手中的木棍，“好一个能耐的小厮。今日你若是下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徐或乐呆了，这瞎眼的女人要打断他小厮的狗腿？笑话。

　　他冷着脸，带着小厮下了楼，走到门口，“姑娘好大的口气。”

　　毓秀用手直直地指着小厮：“若论口气，还是这个要把我买入娼妓院的奴才的口气大。”

　　徐或乐刚想说什么，马车中又下来一人。但见这人既有稳重大气，身子又挺拔精壮，有将痞之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玉璟脸色发黑，想来十分恼火：“我倒要看看，今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把老子的媳妇卖到娼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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