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眼神微厉，闪着冰冷的光泽，“这么说来，身为男儿身，就是天下最骄傲的事儿了？”

　　萧豪鼻子冷冷出气，没有说话。只是从他表现上来看，很明显就是这样想的。

　　毓秀斜斜地坐在大椅上，一手支着头。头上的点翠玲珑步摇叮当作响，闪着莹润贵气的光华。她唇角染着一抹笑，“萧竹，我问你。”

　　萧竹站了起来，看着毓秀通身的气派，心头掠过一丝羡慕。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不日也能成为京中呼风唤雨的上等人，这样的富贵，这样的女子，何愁没有？

　　毓秀道：“你既然饱读诗书，那我随意问你一问。最近我读《论语》，其中《卫灵公》一篇中有这样一句：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你道是什么意思？”

　　萧竹登时就傲然地笑了。《论语》他已然通解，这点微末的东西难不住他。萧毓秀果然是闺阁中小家子气的女人，岂能懂唯男儿可知的圣人至理呢？

　　他道：“既然王妃姐姐诚意求教，我便给你讲上一讲。这一句说的是，君子不用小事来考验与他，却可委以重任，小人不可委以重任，却应当用小事来考验他。”说罢，他微微不屑地笑道：“王妃姐姐，我这样说，你领会了吗？”

　　“讲得很好，”毓秀眼神亮亮的，“所以你现在知道，萧侯不愿意给你安排官位是为何了吧。”

　　“你！”萧竹自诩才华横溢，自诩清高，岂能料到被萧毓秀在言语上将了一军，登时面色涨成了猪肝颜色，气得双眼发红。

　　“别急呀，”毓秀蓄意逗他，笑着说道，“我再问你。入春后河流解冻，雨水益多，易发洪灾。朝廷应当如何安置灾民？又该如何让损失降到最小？”

　　萧竹从来读的都是四书五经中的僵死的教条，还尚且并未全部梳理透彻。这一问顿时将他打蒙了。可是他那样高傲的性子，一点儿不愿意服输。就算是脸涨得通红，也不愿认服，“应当……应当好好安置，然后朝廷……朝廷拨款放粮……”

　　“放多少粮？拨多少款？何时放，何时拨？如何放，如何拨？”

　　萧竹面色更黑，回答得声音都发抖了起来，“自……自然是越多越好，一发生灾害就，就拨款放粮。”

　　“越多越好，若是被人中饱私囊了应当怎么办？又该如何保证钱粮都能到灾民手中？从发生灾害到开仓放粮至少三日，怎么保证这三日之内灾民的温饱？”

　　萧竹恶狠狠地咬着牙吼道：“有贪官就杀！有中饱私囊就上刑罚！让灾民等三日就是等三日，还有别的办法不成！”

　　毓秀此时的眼神中像是含了一大片冰渣子，气势凌人，穷追猛打：“杀了一堆官员，何人顶替？如何能保证这一区的官厅运作正常？要上刑罚，如何判罚才是公正严明？有律法可依吗？三日之内变数甚多，难道朝廷要袖手旁观，毫无作为？！”

　　萧竹眼睛瞪得血红，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了。萧普看不过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低吼道：“萧王妃，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急眼了，”毓秀这才笑了起来，通身的气息都放松下来，仿佛刚才那个气势强悍，步步紧逼的人不是她一般，“不是说萧竹是萧族里难得一见的人才么？我不过简单地考他一考，看看是否达到高官的水准，普长老应当对他充满信心才是，急什么！”

　　“哪有你这样考人的！”萧豪不爽了，开口吼道。

　　“我只是看看萧竹是不是有真本事，”毓秀笑道，“如今看来，连我这个无才的女子都没能说服，更遑论朝中各大臣了。”

　　萧竹胸中憋着一口闷气，“什么劳什子玩意！你这问的根本不是四书五经的内容！我诵读四书五经，诵读圣人之书，可不是为了回答这些无用的问题的！”

　　毓秀依旧斜着身子坐回大椅，脸色已经冷峻了下来，“会背四书五经，算的什么！做了官，时时刻刻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你脑子空荡荡一片，只会纸上谈兵，别说朝廷高官了，就是给你做个衙役，你也没那个本事！”

　　萧竹气得简直要炸开。他自从成为村里唯一一个考上秀才的人之后，就一直被别人当成明珠，当成日月，听到的都是赞叹和追捧之语，何曾这样挫败过？更别说挫败他的还是一个女人。他身为男人的自尊顿时觉得受到了威胁，语带怒火：“我呸！你不过是一个女人，男人的事情何曾轮到你多嘴了！”

　　毓秀狠狠一拍红木小几，站起身来。那种尊贵不可侵犯的强悍气势释放得淋漓尽致：“放肆！”

　　“你……”萧普在一旁瞪圆了眼睛。

　　“君臣之礼，高于亲族之礼。如今我是有品级的王妃，我父亲是有爵位的侯爷，你们在我等面前礼数不全，语带不敬，大行放肆，真当萧侯府是你们可以自由来去，予取予求的地方了？！”

　　萧竹被这样的毓秀吓着了，哆哆嗦嗦双腿开始打颤。萧普稍稍定住了一些，仍然狡辩道：“我们本是同血缘的亲族，你怎可，怎可……”

　　毓秀唇角一勾，高声道：“你们身犯不敬之罪，论律法应当打五十大板。来人呐，把这些垃圾拖下去打一顿，打完丢出京城！”

　　外头突入好几个健壮的家丁，虎背熊腰列成一列，个个面目不善。

　　萧竹只是个自负的酸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吓得面色发白，几欲流黄。

　　“我是族中的长老！”萧普瞪着眼睛喊道，“我现在用族规命令你们，把这些人撤掉，安安全全送我们回乡！”

　　毓秀冷冷哼了一声，走上前去夺走萧伟手中那本破破烂烂的族规书，嚓嚓几下撕成碎片，猛力丢到萧普的老脸上。这些碎片飞得跟雪花似的，映照着这些人恶毒贪婪的面庞和呆如木鸡的神色。

　　“没有人在乎你所谓的族规。既然萧族不想要我们这一支了，那日后分家也就是了。”毓秀冷静地说道。她转过头，盯着自己的父亲，几乎是强硬地命令道：“父亲，萧普长老要把咱们从祖宗家谱中除名了。你日后就不是萧族中人，也不能再给一分银子，一点帮助。”

　　萧烨张了张嘴，似乎也被毓秀刺人的气势给吓着了，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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