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259)
晨星冷眼看着伊常,并没有做出反应,但空宇护他心切,知道伊常是南门扬非身边最为冲动的一个贴身侍卫,害怕晨星吃亏,空宇瞬间移步上前,挡在晨星和伊常之间,极近的距离,空宇也唰的抖出了他的随身宝剑。
亲者痛,仇者快,大概就是此时这种心情,韦妆暗忖,她咬着牙齿,气愤的想要上前一步喝止伊常和空宇,但也只是上前一步,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听到‘呼啦’数声,如排山倒海,统一齐整,来自他们的身后及左右。
黑夜中,又凭空冒出上百人,全是江湖人打扮,他们纷涌而至,却是守护在韦妆左右及后面,利剑在手,蓄势待发,似乎只等待着一声令下。
韦妆忘了要出声喝止伊常和空宇,她诧异的扭头看了看周围,知道这些作江湖人打扮的,都是南门扬非的护卫,大概两三百人,显然多过大师兄的人。
“雷远大侠,赶紧让他们退回去啊。”韦妆小声道,“要是真的打起来,南门和我大师兄都得吃亏,好了的是别人!”
这个,雷远自然知道,但说实话,他也是看司马一家人不顺眼已久。
轻咳一声,雷远装出一脸无可奈何表情,也小声的道:“韦妆姑娘,主子说了,我们几个若再次失职没能守护好姑娘的安全,脑袋就要搬家。”
“嘿!我现在怎么不安全啦?是不安心!不安心好么?!”韦妆气结。
前面,晨星上前将空宇拉开。
“大哥?”空宇不解。
晨星没理会空宇,只是冷冷看着伊常,道:“伊常侍卫想看的,是司马晨星的本事,而不是司马空宇的。”
伊常听了,顿时哈哈一笑,挑衅道:“对,大公子赐教两招?”
“赐教哪敢,切磋一下吧。”晨星恨声道,咻的一下,唰的一声,剑已出鞘,直指伊常。
“你们做什么?住……”韦妆怒道,她跨出一步,想急奔上前,然而却被雷远一把拽紧,住手两个字也就没能喊完。
“韦妆姑娘不必担心。”雷远轻声笑道,“您若阻挡不让他们‘切磋’一下,我看伊常那个蛮子,还有韦妆姑娘的大师兄,都不会善罢甘休住手,您就让他们尽兴一下,放心,有咱们几个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必须是点到为止。要不然的话……”见韦妆眼中担忧与狐疑仍旧,雷远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和韦妆说着悄悄话,“大公子满脸暴戾气息,若是下令他那上百个手下同我们交手,几百个人在这条小小的街道上混战,那才是真正刀剑无眼,更是大伤和气。”
韦妆看了雷远一眼,虽然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但总是不妥,再看向伊常和晨星时,他们俩人居然已经动起手来!
夜中,风起,也是热风阵阵,韦妆看得汗流夹背,比打斗的两人更是紧张煎熬,谁输谁赢,韦妆都不愿意看见,谁伤谁痛,韦妆更加不愿意看见。
转眼间,已经交手十几招,伊常武功原本比晨星的要好,对晨星也心怀怒气,自然步步紧逼。
晨星目光寒冷,脸色不善,但也不至于过份狼狈,一招一式化解得刚刚好,虽然微有紧迫,但也从容。
数百个看客更是屏息,内心各自帮着自己这方的人。
雷远看了一会儿,瞟向百味,道:“您许久没说话了。”
百味居士瞟他一眼,表示无话可说。
“看他们俩人招式,或攻或守,我看着,总觉得哪里奇怪,居士您觉得呢?”雷远问。
百味笑了笑,终于还是开了口:“伊常一直冲动,攻击之势向来凶狠毫不犹豫,想要回转时,却常常没有了余地,这始终是未变过。”
他们在说什么?韦妆狐疑的看向雷远和百味居士。
“糟了……”雷远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立刻朝伊常喊道,“伊常,住……”手字还在咽喉,雷远便知道已经晚了。
“唰”的一声,伊常剑直指晨星,晨星的剑原本要阻挡,却在雷远喊出伊常名字之时,蓦的转了个方向!
“咝”的一声,伊常手中的剑便贴着晨星的手臂擦过,血瞬间溅出无数。
“铛”的一声,晨星的剑落在了地上。
“大师兄!”韦妆惊骇之余,大喊一声,再顾不得其他,狂奔向晨星。
“大哥……”空宇无语,他在一旁自然看得清楚晨星是故意的,虽然伊常武功确实高过晨星,但真正切磋起来,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定出输赢,更何况轻易受伤了,他的大哥,是想打出同情牌?以受伤博取韦妆的怜惜?
“小妆。”晨星上前一步,迎上韦妆。
“你受伤了!”韦妆嚷道,一把抓过晨星的手臂,果然见上面有鲜血正在渗出,她急忙冲空宇喊道,“二哥,你有没有手帕之类的啊。”
空宇闻言,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韦妆,韦妆自然接过,开始替晨星包扎伤口,动作娴熟。
“小妆不用担心,只是小伤。”晨星看着韦妆,温和的笑道,却蓦的又一咧嘴,啊呀叫出一声,仿佛韦妆包扎时牵动了伤处,让他极为疼痛难忍。
“很痛么?那我轻点。”韦妆道,手上动作果然更加温柔。
还真会演,想不到司马晨星居然有这么卑劣的一面!伊常握着手中的剑,又气又好笑,司马晨星受伤,根本是他自己故意的好么,虽然是在夜里,但伊常敢保证,但凡近处的会武的每个人,都能够看出司马晨星的故意,也只有韦妆傻傻的毫不知情。
伊常想着自己的心事,正愤慨中,韦妆已经替司马晨星包扎好伤口,她又将地上的剑捡起交给晨星,不满地抱怨道:“大师兄,我记忆中你不是那么冲动好斗的人啊,师傅总是夸你沉稳,你不能让师傅白夸了你嘛,以后别这样了。”
“嗯。”司马晨星笑着点点头,语气带着温软与哀求,“小妆,同大师兄回去,可好?”
“司马晨星,你还能更卑劣些么?”伊常气得要跳脚,终于后知后觉,司马晨星是在利用韦妆对他的亲情与同情心。
“伊常少侠!”韦妆蓦的转过身,她瞪着伊常。
“诶,韦妆姑娘……”伊常瑟缩了一下脖子,心想天真单纯的韦妆受了骗,肯定要怪罪他了,还真是悲惨……
“他是我大师兄,你就不能让让他?”韦妆问。
“哈哈,咳……”林飞云不禁笑场,心想司马晨星听了,只怕要受内伤了。
“我……”伊常语塞,觉得韦妆看不出来司马晨星的故意,那他再多解释,也是白搭,说不定还会惹韦妆更不开心,伊常满心无奈,愤愤的将剑收回剑鞘,一脸挫败的看着韦妆,不觉就耸拉起脑袋,小声道,“能,当然能的。要不然属下一动不动,让大公子狠狠刺我一剑好了?”
司马晨星气得脸色都变了。
韦妆却道:“你一动不动,让我大师兄刺你一剑,但我大师兄会是那样的人吗?真是的。再说了,伊常若是受伤,我也一样难过好不好?”
伊常听了,瞬间咧嘴一笑,满脸喜笑颜开着。
“小妆,同大师兄回相府吧。”司马晨星又旧话重提。
“那可不行。”伊常坚持这一点。
“那伊常再拿起你的剑。”司马晨星冷冷道,环视众人一眼,“还有雷远,阿姜,林飞云,你们都拿起你们的剑,我未死,就一定要带小妆回家。”
雷远微眯着眼,心中知道事情不太好办了,这个司马晨星怕是连尊严都可以舍弃,此时只想要带着韦妆离开,他要不要尊严,要不要性命,雷远不在意,可韦妆必然在意。
“大师兄,你说什么呢。”韦妆看着晨星,不满他此时的孩子气。
晨星回视着韦妆,片刻后,问:“小妆你只需要告诉大师兄:是否愿意和我回相府?”
韦妆来不及回答,便听雷远笑道:“若是韦妆姑娘不愿意呢?”
晨星冷冷看了雷远一眼,冷冷回答:“我始终都会是小妆的大师兄,无论如何,我也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果然自私到无极限,不过,大公子只是韦妆姑娘的大师兄,又不是咱们的大师兄。”阿姜哼了一声。
谁都不肯退让,事情僵持着没有任何好处。韦妆心中深深叹息一声,道:“请问各位大侠,韦妆是掉在地上的一锭碎银么?谁捡了就和谁走?”
“呃,属下们不敢。”阿姜讪讪的笑道。
“小妆,你分明知道大师兄待你如何,为何故意要践踏?”晨星听了,似乎极为生气,忽然恶狠狠的扯下韦妆替他包扎在手臂上的手帕扔到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果然有道理,雷远瞟着司马晨星,真是越看他越是生厌之感,越来越是小心眼小算计,又不够坦荡。
“大公子,您这样逼迫韦妆姑娘真的好么?”阿姜问。
伊常又恨不得拨剑相向,却被雷远拉住。
林飞云怒极而笑,语气微有嘲讽:“大公子,即便带着韦妆姑娘离开,只怕在有需要时,却没有保护韦妆姑娘的能力,若真心为姑娘考虑,还请三思而后行啊。”
司马晨星却不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韦妆,目光坚定。
韦妆看着晨星一会儿,目光又落向他受伤的手臂,曾经那个什么事情都顺着自己的大师兄是一去不复返了,这一刻,她突然很是拒绝与司马晨星回相府,但如果真的拒绝,只怕大师兄真的会极力阻拦,这里数百人,难免一场混战,会有死伤。
韦妆慢慢转身看向雷远,问:“那么雷远大侠,你们呢?会不会逼迫我?”
雷远抱拳拱手,恭敬的回答:“属下们自然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会逼迫韦妆姑娘。”
“那就好,否则……我真的会很绝望。”韦妆点点头,“我有了决定,暂时,我要与我大师兄一同回相府。”
阿姜听了不由皱眉,伊常则急得跺脚,林飞云则是欲言又止。
雷远道:“既然韦妆姑娘有了决定,属下们自然得遵从。”说完,他举起手来,做出一个手势,那两三百凭空冒出的人,又呼啦数声,转眼就消失在黑夜中,速度极快,毫无拖泥带水,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那么,我们今夜先护送韦妆姑娘回相府,至于以后的事,待主子回来再作打算。”雷远道。
“也好。”韦妆点头,看了晨星一眼,沉默的走向白马,抓紧了缰绳翻身上马坐好。
晨星难掩脸上喜悦,他赶紧也飞身上马,策马到韦妆身旁,像是保证一般地道:“小妆你放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大师兄在,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看着晨星熟悉的容颜,韦妆内心却充满难过与痛楚,说不清道不明,还有着莫名的失望。
“大师兄,但是我很害怕以后会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害怕那些事情的出现,会让大师兄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像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大师兄。”韦妆看着晨星,慢慢道,“害怕这样的陌生感一旦出现得多了,终有一天,我们数十年的亲情会变得苍白。”
晨星愣住。韦妆却两腿一夹马肚,策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