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必问了,她是不会回来了……战龙抚着身旁泛着银光的白色斗篷,心里隐隐作痛。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意后,他便开始想方设法地对她好,给她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可笑的是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却独独无法给予她唯一想要的——韩飞的一命。她定是以为他必会向她伸出援手,可惜事与愿违。哀莫大于心死,如今他还能做些什么去挽回他们之间的那点情分?即使挽回不了,至少不要只剩下恨……念及于此,战龙的心像是被针刺一般难受。突然,一阵寒意袭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随着厚实的车帘被卷起,一具魁梧的身躯被两名山寨弟兄艰难地抬进车内,夹着冰雪的寒风扑面而来,车舆里的温暖与静谧瞬间被吹散于无形。一时不备吸了几口寒气的战龙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觉一道气从胸口上涌至咽喉,害他连续咳了几声,而耳边不绝的呢喃声、风的呼啸声更让他感到烦躁。
“大当家,二当家他的手受了伤,还灌了许多酒,小的怕他在营帐里休息会冻坏身子,所以斗胆把他抬到这里,还请大当家费心照应。”其中一人半跪着、战战兢兢地向战龙禀告道,而另一人依旧用手支着车帘不让它落下,准备万一有个好歹即刻把斗虎抬回去。
战龙蹙着眉看了看敞开的车帘,强忍着喘息,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见状急忙道了声告退,便拔腿跑走了。沉重的车帘迅速落下,隔绝了车外的纷扰,车舆内重归平静。这时,战龙方才如释重负,斜靠在软枕上不住地喘气。平躺在矮桌另一端的斗虎则像是在应和他似的,不停地低声呢喃,但也不过是酒后胡言,不知所云。此时的战龙已无暇与之计较,他把手伸进被褥的夹层里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那个白色小瓷瓶。只剩三颗了……想起这瓶药是宁悦冒着性命之危替他去求的……想起她为了让自己能继续服上药,不惜把冬衣变卖,以致现在只能靠着笑颜的旧披风抵御寒冷……口中那颗小小的药丸顿时变得无比苦涩……他大概是不会再服药了,是舍不得还是认为自己不配,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这种浓郁得让人心痛的苦味他是再也不愿碰触了……罢了,横竖这病是治不好的,干脆听天由命吧……他把瓷瓶收入怀里,闭目调息。就在这时,对面的斗虎忽然翻过身来,微微张开惺忪的双眼,以迷朦的眼神打量着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战龙立即以斗篷把苍白的脸遮盖起来。
“战龙……刚才我似乎听到你在*……你……你怎么满额是汗……”酒劲未过,斗虎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可即便在此时,他依旧不忘去关切战龙一番,因为他知道,战龙心里的苦,绝不会比自己少。
“你醉了。”尽管嫌弃斗虎浑身的酒气,可自觉对他于心有愧的战龙还是温和地安抚了一句:“好好歇息吧,旁的以后再说。”
闻言,斗虎不由自主想起了远去的笑颜,但觉悲从中来,而此时战龙对他又难得的和颜悦色,一时间,万般滋味决堤而出,就连像他那样的铮铮铁骨也禁不住眼泛泪光。“战龙……我……我虽比你虚长几岁,可我一直对你都只有佩服……所以,就算让我一辈子听命于你,我也心甘情愿。答应我,过了今日,你还是青峰山寨的大当家,好吗?求你了……我只求你这一回……答应我……”说着说着,斗虎的声音越发哽咽。
看着一向顶天立地的斗虎为了儿女情长变得这样卑微可怜,战龙心生不忍,可他终究还是把说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他直视着斗虎,沉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眼。斗虎,并非我有心破坏你大好良缘,只是,若青峰山寨继续由我执掌,不出一月,必会毁于一旦。夜深人静,斗虎呆呆地看着被断木刺伤的手,面如死灰,估计是伤口太深,鲜血一时半会止不住,一点一点地染红了惨白的布条。忽然,斗虎绝望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暗自下定了决心。待战龙醒来时,斗虎早已不知所踪,而矮桌上赫然出现了一团沾满血的白布。战龙急忙把白布扬开,一块墨玉从里头掉了出来。白布上刺目的大字正是出自斗虎之手:战龙,让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等事情一了我便回来向你们负荆请罪,在此之前,替我守住山寨。
慌忙逃窜的马儿拉着马车横冲直撞地往树林里奔去,车舆几次三番撞上了沿途的树木,让一路的颠簸更添几分惊险。车内早已狼藉一片,宁悦紧紧地抱着净顾着哭泣的笑颜,护着她不致被翻来倒去的重物所伤。幸亏沈一刀及时赶到,一把拉停了马车,这才让宁悦松了一口气。看着惊魂未定的宁悦和哭成泪人的笑颜,沈一刀和蔼地笑了笑,只问了句她们要去往何处,便默默地坐在车外给她们赶马。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笑颜把全身的气力用尽,她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宁悦把她安顿好后,开始着手收拾满车子凌乱的物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绣着墨兰的布囊,两相比较,其中一个显得有些年月。大当家不肯救韩大哥是有他的苦衷,我实在不该强人所难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就怕他会赌气不再服药,那他的伤可就……想到这里,宁悦的心像是被揪紧一般,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把两个布囊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正想收入怀中,此时却发现那属于安瑞祺的锦囊掂量起来沉甸甸的,看来其中不止装有她送的羚羊角梳子。回想起方才的震荡,宁悦不禁惊慌所措起来。千万不要把祺大哥的宝物给摔坏了才好……宁悦急忙打开锦囊,里面除了那把小梳子外,还有一叠折得方正的宣纸和一块她再熟悉不过的玉佩。宣纸上似乎写了不少字,宁悦虽然对其中的内容甚为好奇,可最终还是遏制住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她小心翼翼地把玉佩取出,借着从外头透进来的一缕阳光仔细地端详起来。不错,这确实是祺大哥的随身玉佩,记得他出征的那天把它留在了她的窗台上,后来她有意拖延,迟迟舍不得将它转交给宁雪,只是悄悄地藏在自己的房间里。可这玉佩为何会在他的锦囊里?难道他曾经去过我的房间?他相信我是无辜的!他去那里是为了寻找证据替我洗刷冤屈!宁悦心头一暖,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这玉佩是他留给我的,不是给二小姐的……我真傻,一直以来都误会他了……就连他说他喜欢的是我不是二小姐,我也不敢相信……他以真心相许,让我如何能狠下心来一走了之……我想要一生一世陪着他,即便终究不能得一名分,即便只能在他身旁做一个丫鬟,我也是甘愿的……凝视着玉佩上晶莹的光亮,宁悦的心变得豁然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