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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替罪丫鬟 晴舒兔 7920 2022-11-04 23:17

  天微亮,雪已停,万籁俱寂,目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在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一辆马车正孤单地前行着。行驶在积雪上虽减慢了它原有的速度,却也淹没了它发出的声响,使它更加平稳,这让蜷缩在车里相互依偎着的笑颜和宁悦得以有须臾熟睡。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接着,一声呼喊响彻天地:“二当家!”随后,几匹快马疾驰而来,与马车并驾齐驱。坐在车舆外的斗虎连忙扯下盖在头上的斗篷帽子,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二当家!果然是你!大当家有请,劳驾你稍等片刻,他马上赶到。”为首一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时,睡眼惺忪的笑颜把头伸出车帘外,有些不满地问道:“斗虎,发生什么事了?”

  斗虎勒住马匹,向笑颜为难地笑了笑,回道:“战龙他要见我,你说我们能不能先停下来等等他呢?”

  笑颜与战龙素来交恶,本想一口回绝,但当她看到斗虎这两日来披星戴月地赶路,累得双眼布满血丝,一脸憔悴的样子,她不由得软下心来,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听到两人的话,已然穿戴整齐的宁悦立即掀起车帘,轻盈地跳到雪地上,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二当家就请先到车里歇息一会吧,等大当家来了我们再叫醒你。”

  “我们先去烧点水,你赶紧睡会吧。”笑颜从车里翻出锅子和火折子后,也跟着跳下了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斗虎便匆匆钻进车舆里开始呼呼大睡。

  当晨起第一束金黄色的日光散落在莹白色的雪地上时,锅子里缓缓升起了一缕白烟,火堆周围松软的积雪也融成了涓涓细流。生怕被冰冷的雪水沾湿裙裾,宁悦灵巧地躲开刚形成不久的水洼,把锅子提到马车旁,给笑颜和自己各倒上一碗热水。就在两人捧着碗心满意足地取暖之际,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大队手持长枪的人马从远处渐渐逼近,在耀眼眩目的阳光笼罩下,显得威风八面、声势浩大。宁悦和笑颜被此情此景震慑得愣住半响,一时间心神不定,幸而这批人马在与她们相距约莫一里之地停了下来,她们俩方才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阵子,骑着马的沈一刀便出现在她们面前。“宁姑娘,老夫给你送药来了。”说完,他纵身一跃跳下马来,把手中那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材放到马车上,然后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露出了豪迈的笑容。

  “药材?”宁悦当即明白道是战龙有心将错就错以便对沈一刀隐瞒喘证一事,于是只好将话锋一转,向他行礼道谢。

  沈一刀眯着眼看着宁悦,笑得更得意:“宁姑娘赶快把药和银两都收好,日后有何需要尽管跟老夫说便是,不必再这样见外,哈哈!”

  宁悦闻言但觉受之有愧,因而又向沈一刀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谢谢沈前辈好意。请问前辈可是来找二当家的?他正在车里休息……”

  “不急不急!”未等宁悦说完,沈一刀急忙接过话道:“老夫此番前来是想请宁姑娘去见一见战龙,宽慰他几句。至于斗虎,待会儿自会有人来传唤他,宁姑娘无需挂心。”

  宁悦看了看正潜心点算银子的笑颜,轻声问道:“大当家的伤好些了吗?”

  察觉到宁悦语带关切,沈一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苦着脸回道:“脚伤还是老样子,可是……不瞒宁姑娘,战龙如今很是自责,不管老夫如何劝,他偏要认为你的不辞而别是他的错,哎……想起来他也是怪可怜的……”

  宁悦一听不免有些焦急。“我曾答应过前辈等京城之事一了就会回去侍奉大当家直至他痊愈,这样又何来不辞而别一说?”

  “宁姑娘你是不知他那执拗性子,只要是他认定的旁人还轻易劝不得。眼下恐怕只有宁姑娘你才能解开他的心结,所以还望宁姑娘能亲自走一趟,也算是帮老夫一个大忙了。”语毕,沈一刀又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

  刚把银子和药藏好的笑颜听到沈一刀的话,连忙挡在宁悦身前,撇了撇嘴,说道:“沈老爷子,依我看悦儿姐姐实在不宜再与尔等山寨中人来往,毕竟你们一贯恶名在外,若是因此坏了我们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沈一刀一听火冒三丈,气冲冲地回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丫头!枉费斗虎那小子对你死心塌地的。既然不屑与我们这些草莽匹夫为伍,何不早早把斗虎遣回青峰山,省得老夫为了寨中琐事劳心劳力!”

  换做平日,笑颜定会负气将斗虎赶走,可此时,她却再也舍不得让斗虎左右为难了。

  见笑颜语塞了半响而沈一刀怒气未减,宁悦疾步上前解围道:“不过是小事一桩,两位何必动气。烦请沈前辈指路,我去去就回。”

  顺着溪流而上,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宁悦便看见了沈一刀口中所说的那辆非同寻常的马车。只见那马车前拴着两匹高大壮硕、全身黑得发亮的骏马,其神态从容,四肢矫健,一看便知皆是万里挑一的绝世良驹。且不说马车四角饰以七彩琉璃,布帘上缀有金丝线绣成的祥云图案,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单是它那做工精细、比起一般马车要大上许多的车舆,就足以让人惊叹不已了。

  眼看四下无人,宁悦不敢贸然走近,于是便在离马车数步之遥的大树下止住脚步,轻声问道:“大当家,是你吗?”

  车帘略微动摇了一下,大概是车里人惊愕忙乱所致。

  “宁姑娘,外头寒气重,请上车详谈。”从车帘的缝隙中传来战龙低沉好听的声音。

  一想到将要与战龙共处于幽暗的车舆之内,宁悦的脸顿时红得发烫。从前她曾与战龙两人相对过许多个日夜,但都是情势所迫,也顾不上想太多,而且绝大多数时候战龙是不省人事的,自然也没什么值得娇羞避讳的。仅有一次,在青峰山寨他的居所里,他满心期待地向她倾诉衷肠,最后却不欢而散,如今想起,心里尽是说不出的苦楚。他不许我去江南学艺,想来定已将往日之事抛诸脑后了,既然他断了那份念想,我又何必庸人自扰……若说她对他毫无情分,那必是谎话,毕竟他们一同经历过生死劫难,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怎能不感念在心。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产生了淡淡的莫名的情愫,只因安瑞祺一直占据着她的心,所以致使她在不经意间把这份心思压制下来。可是转念一想,等宁府命案水落石出后,她将去往何处,就连她自己也无法预料,尤其是在战龙不愿收留她以后,更是前路茫茫,即便她真心相许,也不一定能开花结果不是?她不敢继续往下想,离别总是令人惆怅,而与自己所爱之人的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就更是令人心痛。宁悦用衣袖拭去眼眶里的泪水,扶着车舆走上了马车。掀开厚重的车帘,一阵夹着幽香的暖意扑面而来。战龙向她点头一笑,请她坐在自己对侧。车舆内铺有柔软的被褥,坐起来十分舒适,正中摆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本本古旧的书卷,书页边缘略显残缺,应是经年累月被翻阅而成。车舆的两个窗户皆以厚重的布帘遮蔽着,密不透光,全靠一盏挂于顶上的油灯把整个车舆照得通彻。宁悦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放在一旁后便低头不语,静静地等待着战龙发话。

  战龙打量着那件缝了又补,单薄而不合身的披风,不禁皱起眉头,心中隐隐作痛。他急忙打开身旁的一个朱漆描金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泛着银光的斗篷,双手递给宁悦,道:“穿上吧,天冷。”想起自己再也无法用内功为她驱除寒气,战龙初次为失去内功而觉得惋惜。

  宁悦恭敬地接过斗篷,抱在怀里,轻轻地道了声谢。斗篷的布面以上好的织锦制成,柔软滑顺,雪白的布面上散落着一朵朵银色的兰花图案,雅致而素淡。宁悦细细地端详着斗篷精巧的做工,但觉爱不释手。

  见她对自己亲自挑选的衣服十分喜欢,战龙心中甚是高兴,他拍了拍那个箱子说道:“这箱子衣服是给你准备的,待会儿我让斗虎顺道给你带去。”

  宁悦闻言心头一颤,慌忙抬起头来拒绝道:“大当家的美意,小女受之有愧,能有这一件抵挡风雪,小女便以心足,断不能再贪得无厌……”

  不知为何,战龙突然想起那个绣着墨兰的药囊,不免气上心头,冷冷地回道:“你若是不要,把它扔掉便是,既然给你了,便没有拿回去之理。”当日若不是听到那位将军和她的山盟海誓,他又怎会舍得还回去?

  见自己的话惹得战龙生气,宁悦急得手足无措,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凝视着默默垂泪的宁悦,战龙心如刀割,他叹了一声,放缓语气说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不必当真……”

  “我没有放在心上……就是怕大当家动气伤了身子……”宁悦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细声问道:“你的脚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战龙看了看盖在脚上的毯子,淡然地回道。战龙重新把目光移向宁悦,正想问她打算何时回去大宅,却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故而把话暂且搁置了。

  “大当家抱病前来,可是为了助二当家一臂之力?”唯恐再触怒战龙,宁悦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理应知道韩飞是何身份,既然如此,何故还有此一问?”沉默片刻,战龙神色凝重地回道。

  宁悦误以为战龙忌讳旁人知道他与越国将领结交一事,连忙说道:“韩大哥对我恩重如山,这份恩情不会因为他是越国人而有丝毫改变……大当家于我而言亦是如此……”

  战龙听后一怔,追问道:“越国与大宋世代为敌,试问身为大宋子民的你果真能对越国人没有半点厌恶之情?”

  “我不过是个见识浅薄的小女子,只知道谁待我好,我必涌泉相报……莫说而今不过是陪笑颜妹妹去接应韩大哥,假使有一日青峰山寨不得不与朝廷交战,我亦不会袖手旁观……”

  与宁悦坚定的眼神对视着,战龙心里百感交集,既有万分感动,可更多的是无奈。他收敛起严肃的神情,温和地说道:“可惜要让宁姑娘失望了,恰恰相反,此番我带兵前来为的是想拦住斗虎,以免他铸成大错。”

  “拦住二当家?”宁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战龙问道。

  “斗虎他,绝不能去救韩飞。”战龙别过脸,躲开宁悦灼灼的目光。

  “为什么?”宁悦哽咽道。

  “数日前山寨里发生了一次叛乱,经此一役,留守山寨的弟兄死伤惨重,而其幕后主使之人正是平阳将军韩飞。”说到这里,战龙双拳紧握,眼眸中散发出浓重的杀意。

  “怎么会……”宁悦听后大惊失色,大滴大滴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

  “夺取了青峰山寨后,他们便可与十万越军前后夹击先锋营,一旦先锋营全军覆没,安家军军心必然大乱,没有了安家军的庇护,攻下不堪一击的皇城指日可待。”战龙耐心地解释道。山寨遭逢巨变后,他理应派人追杀韩飞等人,好替死伤的弟兄报仇雪恨,然而,他却迟迟未付诸行动,因为他知道,宁悦早已将韩飞视作亲人,如若韩飞死于他的命令下,恐怕她和他之间的芥蒂永远无法消除。既然韩飞已沦为安家军俘虏,难逃一死,那么自己大可坐享其成。

  听了战龙的话,宁悦心中战栗不已,她从未想过韩飞竟图谋要将安家军一举歼灭,而身陷其中的安瑞祺也险些命丧于他手中。韩大哥处心积虑伤害了那么多人,大当家不杀他已是恩泽,再求他去救他亦是枉然……可是,祺大哥为何又会一口答应去救韩大哥呢?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当中利害关键……祺大哥,为什么你会愿意去救一个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呢?

  虽说韩飞犯下了许多罪孽,可一想到韩家老小,想到他对自己的种种恩惠,宁悦无论如何也无法恨他。她悄悄地把怀中的斗篷放下,抽泣着说道:“我明白了……青峰山寨与韩大哥积怨深厚,自然没有出兵救他之理……小女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就此与大当家别过了……”说完,宁悦披上笑颜的旧披风,掀开车帘准备离去,却见斗虎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外,脸上神情交杂,难以名状,脚边的雪已化成了水,看样子应是站在那里好些时候了。宁悦不忍见他悲痛的样子,匆匆向他点头躬身后,便就快步走开了。

  战龙把手伸出车外,将一块墨玉抛到斗虎手中,淡淡地说道:“方才我所说的话,大概你也听见了。这是翟大当家传给我的信物,如今我交还予你,从今你便是青峰山寨的大当家,山寨众弟兄以你马首是瞻,救或不救,全在于你。”

  “战龙……你怎能突然……”斗虎看着手中的墨玉,欲哭无泪。他知道战龙想要以此打消他去救韩飞的想法。作为青峰山寨二当家,他可以任意妄为,为了一人而活。即便他在救韩飞途中遭逢不测,也无损青峰山寨半分,可一旦背负上大当家的名号,便再也容不得他胡来了,至少,山寨里的长老们断不会不闻不问,这样一来,要是他真的铁了心非要救韩飞不可,恐怕和朝廷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苦就苦在那韩飞乃是他们青峰山寨的仇人,叫他如何有颜面让山寨兄弟为了他的私心而拼命呢?这墨玉是他父亲遗物,而青峰山寨又是他辛苦打下的基业,此时因儿女私情拒不接受未免太过不孝。“战龙……你何苦这样逼我……”良久,斗虎长叹一声后,便黯然离去了。

  斗虎把墨玉牢牢地系于腰上,垂头丧气地回到他们那辆马车旁站着,一声不吭。笑颜见了觉得奇怪,又哄又闹问了他好几声,他仍是一语不发。知晓事情始末的宁悦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捂着嘴低声哭泣,笑颜看了更是疑惑不解。就这样,三人僵持至午时,沈一刀遣人送来了热粥肉包,见笑颜吃得甚欢,斗虎方才打起精神,低声说道:“笑颜,我不能陪你去救韩飞了,对不起……”

  “你说什么?”闻言,笑颜心头一颤,手上的热粥应声落下,撒了一地。瞪着愧疚得抬不起头的斗虎,笑颜知道他并不是跟她说笑。“骗子!你说过会帮我救姐夫的!你怎能言而无信呢!”笑颜红着眼怒斥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斗虎死死地握住车舆上的扶手,扶手禁不住他的猛力,断成两截,断木深深地刺入他的手掌,鲜血不住地涌出,把雪地染红一片,他浑然不知疼痛,只顾着向笑颜不停地道歉。

  “我懂了……往日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得到我,如今你如愿以偿了,不稀罕我了,就急着把我赶走了不是!”笑颜咬牙切齿地说完后,便一头倒在宁悦怀里痛哭起来。

  “不是的,笑颜,你误会了……我……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斗虎急得语无伦次,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悦抱着笑颜,以眼神询问斗虎,见斗虎拼命摇头,只好作罢。二当家不告诉笑颜妹妹个中缘由,也是为了她好,若她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只会徒添伤心,自己的至亲竟是如此心狠之人,让她要如何面对才是……

  哭了不知多久,笑颜经由宁悦的搀扶缓缓地坐起身来,眼神如死灰一般暗淡无光。“斗虎,你给我听着,以后你若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必将你千刀万剐!我恨你!我恨你!”声音极轻,却透露出无比的怨恨,让人听了心寒。

  “若是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些,我死又何妨,动手吧。”斗虎拔出腰间大刀,双手递上。

  笑颜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抓起身旁的鞭子,往马背上狠狠一抽,可怜的马儿忽然受到惊吓,拔腿往前冲,独留斗虎一人站在原处,任凭鲜血直流。

  沈一刀远远望见事有蹊跷,便策马赶了上来,见斗虎如同将死之人一般失了心神,手又受了伤,便知事情不妙,随即循着车轮痕迹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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