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苏冷笑:“难道我愿意留在这里?”
蝶语默默地看着她,血红的窟窿眼充满诡异的忧伤和不舍:“我送你出去,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不帮也没关系。”
“……你忘不了他,想让他来救你?”无苏淡淡扫她一眼后,若无其事地问道。
蝶语摇摇头,枯枝般的手摸着发青的面皮,幽幽道:“我早就不期望这个了,从我被骗入灭仙阵……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吧,但是我忘不了啊,他说过喜欢我,他说过我很好,我忘不了那时我的满心欢喜,我也忘不了他并没有说要跟我在一起……呵呵。”沙哑的笑声哑哑如撕帛般,不忍亦不堪入耳。
无苏静默了稍许后,拿出了从怨魂身上得到的东西,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脑中无意间闪过一个画面,这里的摆设跟那处好像,模仿着那处布置出的吗,明明都已经死了,明明天生的灵力用一分少一分,等到最终耗尽时,便是魂飞魄散日……还真是可笑的忘不了!
她看一眼蝶语此刻悲喜难明的表情,忽而死寂如殇,忽而幽幽如漠,内心无端爬过一个猜测,蝶语,你是不是不想入轮回?你是不想忘了他,还是已经准备放弃所有?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无苏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她不愿意掺和这种事,但是她有点放不下如今的蝶语。
蝶语似乎没听到这句话,神情复杂地拿起石桌上的东西,血光晃荡的双眼中波光涟涟,泛起的光线隐遁后,幽幽道:“我以为我魂飞魄散的那一日也见不到这东西了……死物倒比人心的牵系更深。”手心死死握紧后,脸上飘过一瞬的茫然。
茫然过后,蝶语呆呆回神,低低笑了几声,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你帮我把这东西还给他吧……我只有这个要求。”她摊开手心,另一只手聚集了些微的灵气,洗去了这东西表面的瘴气,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一把普普通通的桃木梳子,梳子上刻着娟秀的小字“寄翼郎,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某年某月。”
“……好。”无苏接过后,手一转,藏起了这东西。
蝶语幽幽道:“……是他对你下的手吗?”
无苏对视片刻后,点头。
蝶语苦笑,低声歉然道:“之前我曾有所察觉……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提醒你……”视线落到无苏身上停留许久后,眼合了合,“……他果然是做了!”
她缓缓摊开手心,手心上出现了一枚青玉玉符,玉符浮起飞向无苏的方向落下,无苏正好接了正着。
“我现在的样子,已经没办法再帮你了,拿着这个,去黄泉吧。记住,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要轻易对上那人,那人已经疯魔了,一定要记着。还有,有机会的话还是去找一下你的父亲,他应该还知道些什么,他应该是有某种苦衷的,不要因为一时的恨造成天人两隔的痛。”
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耗费如此多的体力,蝶语的身形在瞬间有变淡、飘散的迹象,虽然不过片刻又回复了,整个人却变得缥缈了许多。
无苏转开眼睛后,久久没有接话。
蝶语的目光慢慢变得飘忽不定,声音絮絮如无:“无苏,能见到你,上天对我依然不薄,可惜……有时候,我会想起从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从前……”
“那你后悔吗?”
“也许……但是就算重来几次,我肯定都是一样的结果,我嘲笑过人间的纠缠,也不屑身为仙人,居然还有看不破情关的,简直辜负上天造化。如今,我也明白了,原来情非得已这四个字并非妄语绯言……”
无苏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认真地问了一句:“蝶语,你真的不后悔?”
蝶语有些涣散的目光专注地对着无苏:“……阿妩,你记着千万不要轻易爱上,万一爱上了也不要像我这样……还有,你一定要记住,外面的世界坏人很多,要当心!”
蝶语最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隐隐透着解脱,透着浓浓的遗憾,嘴巴动了动,似乎还在说什么,然而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身形变淡,面容变得虚幻,只是一眨眼,便彻底地消散无影。
无苏静立稍长的一段时间后,转身。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声响逐渐变重,伴随着某种碎裂的直直省,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幻境在她侧脸的刹那瞬间轰塌。
无数仿佛是突然冒出的怨魂厉鬼嘶吼着扑向幻境的碎影,利爪尖牙发狂地穿刺,犹如闻着血腥而来的凶残鬣狗,狂性大发。
无苏的身子悬空浮起,被隐隐的气息牵动着向某处飞去,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的“群鬼盛宴”,看着几乎是被撕裂,被吞噬的虚假幻境残影——蝶语倾尽最后的余力维持的虚幻,最终随着她的逝去,破坏殆尽……
蝶语,你为什么不悔呢?是因为知道后悔也已经没用了吗?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了,无苏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忽然觉得眼眶微微有点酸涩,蝶语是对的,仙身不能久留鬼界,不然鬼界的负面情绪会让仙人堕落成魔。
无苏飘飘荡荡地飞向被引导的目的地,然后在幽深寂无的长径前落下——
能出去了,见到离开自己的人过得并不好,可惜自己也没有很开心,或者能说上一句幸灾乐祸的活该!
她扫了一眼周围浓墨沉淀的迷雾,抬头仰望面前镂空的石门,石门的横匾上两个暗红色的字体,朦胧恍惚,有些看不清。
阴冷的气息团团聚拢,无苏在冰冷的包围中,终于辨认出了“黄泉路”三个大字,那个路字隐在边上的阴影里,而黄泉两个字却被暗红的色调浓墨重彩地描出,乍一看极像是鲜血溅起的斑斑痕迹。
滴答滴答的水声从镂空的门中央传来,长径的边上,头顶散落倒长着无数没有丝毫美感的钟乳石,偶尔有点点的荧光忽闪而过,一明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