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正定的林氏医馆就写了信下来给覃大夫,覃大夫得了信,就回了正定。
所以此次冯老安人急病,齐氏就做主请了惠民药局的张大夫过来瞧病,一个时辰前,张大夫已经给冯老安人瞧好了病,扎针后开了方子,丫鬟们拿着方子煎药去了。如今齐氏手里拿了一张誊抄好的药方,细细看了起来。
瞧着齐氏歪靠在身后的金丝软枕上,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拿了一把木制的美人捶,正在给齐氏锤着腿。
齐氏手中仍旧细看着那张新开的药方,她原看过覃大夫给冯老安人开的药方,和眼前张大夫开的这张,有些不同。
不过她却也没有喊了张大夫过来询问,若是她喊了张大夫过来询问了药方的事情,岂不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到时候冯老安人追究起来,只怕她生有千张嘴,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齐氏又粗略看了看手中的那张药方,随后把那张药方递给了那捶腿的丫鬟。
“把这药方仔细收起来,到时候老夫人若是想看这药方,你们就找出了给她看看。”
捶腿的丫鬟接过了齐氏递来的药方,细细折了两折,就放在高几上头已经摆好的一个黑木匣子里头,随后把那匣子摆到了屋里的隐蔽处。
眼圈的这间屋子,原是冯老夫人用的书房,只是冯老夫人一直病着,这间屋子也荒废了多日。但好在春燕每日都吩咐了扫洒的丫头婆子前来收拾,这屋子里也没那么多灰尘。
瞧着那丫鬟把药方收起来后,齐氏就问了句。
“喝下丫鬟煎来的药后,老夫人可醒过来了?如今屋里由谁伺候着?”
齐氏问起,那捶腿的丫鬟不敢欺瞒,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夫人,方才老爷陪着红姨娘过来瞧了一眼,那个时候老夫人还醒了,老夫人和老爷还说了好一阵话呢。老爷走了之后,老夫人喝下了丫鬟递上去的汤药,就又睡下去了。”
“老爷和老夫人说了什么,你们可听见了?”齐氏望着眼前说话那丫鬟,不紧不慢地问道。
“夫人,那个时候老夫人喊春燕姐姐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我等被赶了出来,老夫人和老爷说话的时候,我等都没有听见。春燕姐姐还在屋门外看着我们几个小丫鬟,我们也就没敢向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姐姐打听了。”
那丫鬟心里头惧怕着齐氏,所以说话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的慌色。
“老爷在屋里和老夫人说了多长时间的话,你们可晓得?还有那红姨娘,她既然是陪着老爷过去的,那老夫人想必也见着她了。老夫人可有当着老爷的面,训斥那红姨娘?”
齐氏迫切地想要知道冯老夫人究竟有没有当着顾礼华的面,训斥了那红姨娘。
既是红姨娘把冯老夫人气晕的,就算顾礼华还想要包庇那红姨娘,当着冯老夫人的面,总还是要做做面子,训斥几句那红姨娘的。
见齐氏问起了这些,那丫鬟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思量再三后,才道。
“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春燕姑娘亲自把红姨娘给请了出来。后来茶水房的丫鬟递递来茶点的时候,红姨娘接过了那丫鬟手中的茶点,又进了屋里。
奴婢听着屋里的动静,老夫人像是没当着老爷的面训斥红姨娘,只是红姨娘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不悦。”
齐氏见那丫鬟说了那么多,赏下了二两银子,就把捶腿的那丫鬟打发下去了。
方才那丫鬟说,红姨娘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不悦,这不就在说明,冯老夫人还是训斥了几句那红姨娘。
红姨娘那厮这些日子在府里,仗着得了顾礼华的宠爱,又仗着自己代掌了管家大权,就在府里整日耀武扬威地,几次三番踩在她的头上,试图驱使她。
要不是看在她代掌了管家大权的份上,齐氏已经和她撕破脸了。她红姨娘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也敢学着冯老夫人,来驱使她做这做哪的。
若是有一天,红姨娘那厮落到了她的手上,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齐氏想定后,外头就有丫鬟传道,说是冯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春燕姑娘到了,有要事要和齐氏商量。
齐氏心里面正奇怪,就见那春燕推开了屋门,走进了屋中。
春燕今日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比甲,外头套上了一件银灰色的大氅,依着规矩向齐氏福了一礼后,就道。
“齐夫人,听说您喊了丫鬟请我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呀?老夫人已经醒了,我还要急着回去伺候她老人家,若是齐夫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春燕是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在二房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看着春燕今日这身打扮,和她们这些做主子的人比起来,也没有逊色多少。
不过齐氏今日喊了春燕过来,不是为了计较这些的,她之所以让丫鬟去请了春燕过来,其实是想要问问冯老安人的身体状况。
覃大夫给冯老安人开的药方,大多都是一些温和进补之药;但她从惠民药局请过来的张大夫,第一张药方上头就有几株老山参,还有其他杂七杂八一堆大补之药。
先前吃的都是温和进补之药。这回喝的都是些大补大伤之药,不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齐氏心里奇怪归奇怪,但也不敢直接和春燕说,她看了张大夫给冯老夫人新开的药方。
她知道,冯老夫人的这些药方,一向都是由春燕妥善保管着,她先前看的那张药方,不过是喊人誊抄的,真正的原件,还在冯老夫人屋里的药匣子里。
让丫鬟搬来绣凳来给春燕坐下后,齐氏这才开口道:“春燕,我喊了丫鬟请你过来,无非是想要问问你,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张大夫又说了什么?
虎哥儿这些日子刚换了一个乳母,有些不适应,我就在屋里陪了虎哥儿这些日子,没在姑母身边伺候着,还请春燕姑娘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姑母说明一下我的这些事。”
齐氏说着,吵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一个眼神,丫鬟得了齐氏的示意后,忙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个木匣子打开了,拿出了里头摆着的二百两银票,递给了齐氏。
接过了丫鬟递来的银票,齐氏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把那银票塞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春燕的手里。
“春燕姑娘,这些日子实在是麻烦你了。这些银票,是您该得的。”
春燕还没有反应过来,齐氏就把那银票塞到了她的手里。
“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给了奴婢二百两银票,是想要从奴婢这里知道什么吗?”
“春燕,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想要从你这里知道什么,是你拿了这二百两银票,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想必你在姑母身边伺候多年,也该清楚不是?”
齐氏的话语淡淡地,其间让人觉的有些不寒而栗。屋里其他伺候的小丫鬟,一下子就全低下头去,就只有春燕仍旧喝着手中的茶盏,望着眼前的齐氏。
“齐夫人就给二百两?想要知道您想要知道的?未免也太少了吧?
奴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怎么说在这府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往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底下那些个管事孝敬我的,可是齐夫人今日给的这些银票的数十倍呀!”
春燕知道,只要自己不说,自己能从齐氏这里拿走的银两,只怕不止眼前这二百两。
齐氏冷冷地回了一个淡笑,随后才道。
“春燕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想要知道什么?你若是能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给你的银两,就不是那二百两银票了。”
听着齐氏这样说,春燕并没有被她吓倒,在顾家二房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就齐氏这样一个丫头,也能把她吓倒了?
定了定神,春燕一字一句地答道:“齐夫人想要知道的,无非是老夫人生了什么病罢了?不然齐夫人喊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支开了茶水房煎药的丫鬟,去誊抄那药方做什么?
齐夫人可别说自己对医药颇有研究!这样的话,齐夫人哄骗哄骗那些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行,奴婢可不是那些个丫头。”
齐氏和春燕说话的时候,齐氏贴身伺候的丫鬟寒鸦已经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出去,屋里就留下了春燕和齐氏两个人。
“春燕姑娘是个聪明的,我自然不会拿那些个话来搪塞姑娘。姑娘知道我心里想要知道姑母的病怎么样了,原先覃大夫还在府里的时候,给姑母开的都是一些温和进补的药,姑母不过病了一场,怎么就从进补的药变成大补的药了?
还有便是药中还有几株老山参,若不是身子虚弱到了骨子里了,怎么会服用老山参这样大补的药?”
齐氏问得极快,似乎是想要让春燕把自己心中的不解都给解释一遍。
“原先老夫人就和奴婢说过,齐夫人是个多疑多思的,没想到竟让老夫人给猜准了。老夫人是身子却是不大好了,需要服用这些个大补之药了。”春燕上一句刚说完,瞧了一旁的齐氏一眼,又接着下去道。
“老夫人得了极其严重的消渴症,稍有不慎,就会性命不保。原先老夫人用的是覃大夫的温和进补法子,慢慢养着,总会痊愈的。自覃大夫走后,老夫人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前两天遭红姨娘闹了一场,当天夜里就晕死过去。”
“怪不得那日夜里我去后罩房想要给姑母请安的时候,却被你拦在了屋外。原来姑母是在屋里晕死过去了。”
听着春燕这样说,她才想起来这件事。前两日她做好了点心,准备带过去给冯老夫人尝尝的时候,春燕推说冯老安人已经歇下,把她给拦在了外头。
“春燕,姑母生病的消息,可有旁人知道?”见春燕没有说话,齐氏又追问了一句。
“齐夫人,原先老夫人病着的时候,一直都是三姑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奴婢不敢确定三姑娘知道些什么,但奴婢敢断定,三姑娘一定晓得了老夫人得了消渴症的事。但三姑娘是个守口如瓶地,想来不会宣扬出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春燕突然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淡笑的齐氏,就道:“齐夫人,既然你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那么这银子,齐夫人是不是该给奴婢了?”
齐氏知道,这春燕心里头还想着银子。不过既然她是可以用银子收买,那么她就不用担心往后成不了事。在心中想定了主意后,齐氏吩咐丫鬟又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了那春燕。
“春燕姑娘,你先前说老夫人醒来后,老爷和红姨娘去看了一眼。红姨娘出来的时候,满脸的不悦,那日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春燕姑娘说清楚些。”
只要让她知道了那日在冯老夫人的屋里发生了什么,她就可以凭借着这个,把红姨娘一举搬倒,到时候整个顾家二房,就是她的天下了。
春燕闻言,表现得有些犹豫。那日也是她在屋里伺候,冯老安人已经嘱咐过她,让她别把那日屋里发生的事,外传出去。
若是她现在和齐氏说了那些事,岂不是违背了冯老安人的吩咐?
这些年要不是得了冯老安人的庇护,她如何能在顾家二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想到这里,春燕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齐夫人,您方才问的那件事,老夫人已经交代下来,奴婢无可奉告!若是齐夫人还想要旁的,还请齐夫人再说便是。”
齐氏见春寒没有回她这些,就知道那日在屋里,姑母一定是和顾礼华发生了什么,否则不会特意嘱咐了春燕,让春燕不要外传出去的。
“春燕姑娘,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就该为着我办事。那日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春燕姑娘告知我。”
齐氏话音刚落,屋外已有知趣的丫鬟守住了屋门,为的就是不让春燕乘机出去。
看着外头的人影守住了屋门,春燕的脸上依旧是淡淡地,“齐夫人,您这是在威胁我?那日的事情老夫人既然特地嘱咐了我,叫我不要宣扬出去,奴婢就不会说的。
齐夫人这样把我困在这屋里,不怕待会老夫人醒来,喊了丫鬟过来找我吗?”
“若是老夫人亲自喊人过来找春燕姑娘了,我再把春燕姑娘交出去也不迟。只是这会子,春燕姑娘还是在这屋里,好好待会吧!”齐氏话音刚落,就从软榻上下来,由着丫鬟搀着穿好了鞋子,就出了屋门。
看着齐氏出了屋子,春燕也想要跟着出去,只可惜却被屋外守着的小丫鬟给拦在了屋里。
“春燕姑娘,齐夫人说想要留您一会,您就在这待一会吧!咱们都是做丫鬟的,奴婢还请齐夫人不要叫我们为难。”守在外头的那些个丫鬟是这样回道。
齐氏出了后罩房,并没有着急着去了顾礼华和红姨娘的院子,而是吩咐了丫鬟,去把给冯老夫人瞧病的惠民药局的张大夫给请了过来,齐氏要在前厅里头见他,问他几句话。
齐氏坐在前厅里头,前厅伺候的丫鬟已经把茶水和点心摆了上来,听说齐氏要在这里见张大夫,那些丫鬟也就知趣地退了下去,没有继续待在前厅里头伺候。
片刻后,齐氏吩咐去请张大夫过来的丫鬟已经回来了。
张大夫头发胡子已经花白一片,但却眼不瞎,耳不聋,恭恭敬敬地相中齐氏福了一礼,才道:“不知齐夫人吩咐了丫鬟把老朽请过来,是想要问老朽什么话吗?”
“张大夫,我知道你是惠民药局坐馆大夫之一,医术精湛,连澄江府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你也都给他们瞧过病。昨日你给我们家老夫人瞧了病,我们家老夫人的病,到底如何了?
妾身今日喊人请了张大夫过来,就是想要问问清楚的。”齐氏瞧着那张大夫年迈,也就没说什么刺激过重的话,轻声低语地问了那张大夫几句。
那张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细细瞧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
“夫人不是大太太吧?事关老夫人的病情,这些事情还是请大太太亲自来问老朽吧!若是旁人来问,老朽皆是不会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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