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不言语,愣愣地瞧着身前的顾玉棠,其实那日庙会,他也不知道自家哥儿去做什么了。
自家哥儿自跃下酒楼之后,他一番苦寻不得,只好回到酒楼里守株待兔,谁知守着守着,没多久他就呼呼大睡起来。
当他醒来之后,就瞧见了自家哥儿又出现在了酒楼里,至于这中间的一两个时辰,自家哥儿去做什么事了,他是不晓得的。
事后他也没在意,就没问自家哥儿,自家哥儿也没同他说起过。
如今顾家姑娘向他问起,他该怎么答呢?
是直说了不知道还是胡诌几句出来,先敷衍了再说,日后若顾家姑娘问了起来,总还有自家哥儿护着自己,顾家姑娘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石头这样想着,瞬间就大起胆子来,心里一番思索,就道。
“顾姑娘,昨日夜里我家哥儿自去到城西的普宁寺之后,就在长街对面的祥福楼订了一间雅间,酒至半酣,楼下的长街上就传来了大喊抓贼的声音,我家公子刚听见声音,以为是顾姑娘遭了扒手,想都没想就从祥福楼上跃了下去,随后就在长街上消失了踪影。”
顾玉棠闻言,抬起头又瞧了石头一眼。
看着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的,若不是亲眼瞧见,以他这样憨傻的头脑,能扯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谎吗?
虽说此事从石头嘴里出来,让人觉得有些不着边际。可是她细想了一番,以姜知明那样好管闲事的性子,听到楼下有人喊抓贼,说不定真的会不过脑子就跃下去。
“事后呢?你家公子抓到了那个扒手没有?”顾玉棠捧起摆在高几上头的一盏碧螺春,轻轻饮了半口,淡淡道。
瞧着顾玉棠一脸平静,并不惊讶的模样。石头心里倒是不平静了,他说的虽然句句属实,但经过他的一番添油加醋,此事已让人觉得不着边际了,为何顾玉棠还肯相信他说的话?
片刻后,石头顺着他脑中所想,继续道。
“顾姑娘,我家公子跃下楼之后,就去追了那个扒手。谁知道那个扒手体力过人,公子一路追着他跑了八条街,那扒手精疲力尽之时,公子终于把他抓到了。事还脸不红气不喘,把那扒手交到了城西的地保那里。”
顾玉棠听着石头这样说,当场就笑出声来,就姜知明那细胳膊细腿的,能追着一个扒手跑了八条街?还能脸不红气不喘把贼给抓到了?
再说城西她也是去过的,统共才四条街,另外四条是哪里多出来的?追着扒手跑了八条街,只怕是已经从城西跑回城中来了吧?还能交去城西的地保哪?
石头上一句话虽说有些不着边际,可以姜知明那样的性子,指不定是做得出来的。
石头后面这些话,纯碎是说书式的胡扯了,也不知他是从哪个话本里头听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武林高手那样倒霉,名字都换做了姜知明那臭小子,能为了追个贼,一通跑了八条街。
不过想必那贼功夫也不差,能被人追着跑了八条街。
再说功夫这样好的贼,不去做大户人家的护院,来做个被人追着的扒手,纯属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顾玉棠没说话,阿华已经从石头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什么时候姜家公子的功夫这样好了?还能当街去抓贼了?上次不还被山匪重伤吗?
而且还是八条街,那得是几里路了,骑马坐车都还得半个时辰,姜家公子如今的两条腿还好吗?还没废吗?
阿华这样想着,忙问了句,“石头,你家公子的腿没有残废吧?能跑上八条街,这腿就算不废,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是起不来的吧?”
顾玉棠听得阿华说了这句,心里头已经乐开花了,阿华这个傻姑娘,这回总算是智商在线了?能跑上八条街,脸不红气不喘的,那不是人,绝对是神!
阿华此话一出,顿时把石头还想接着说下去的话给堵了回去。仔细一想,他方才所言确实是漏洞百出,想必连个三岁孩童,都知道他方才是在胡扯了吧?
所幸这些话没有自家公子没有听到,若自家公子听见自己这样编排他,只怕是吃不了还兜着走。
石头先是瞧了顾玉棠一眼,又瞧了阿华一眼,见她们都停了笑容,才道。
“顾姑娘,石头就实话实说了,那日公子自跃下楼之后,就没看见公子的人影了。石头喊了人出去找了几遍,可街上人太多,我们找了几条街也没有找到公子。公子是后半夜自个回来的。”
见着石头这回终于说了实话,顾玉棠也就没在意他先前说书式的那番言辞,喊了阿华去茶水房里头端了一盏碧螺春出来,搁在了石头身旁的高几上,随后才道。
“你是说你家公子自跃下楼抓贼之后,就瞧不见人影了?那这一两个时辰他是去做什么了?你可有问了他了?”
顾玉棠问得急,石头回答得也快,不过这回他再没添油加醋,而是一五一十地说道。
“顾姑娘,我领着几个小厮在街上遍寻无果之后,就打算守株待兔,重新回到那酒楼里。到了后半夜,公子才灰头土脸的回来。公子没说,我们这些伺候人的小厮也不敢去问。”
顾玉棠想问的都问清楚之后,让石头喝了盏茶,就吩咐了阿华亲自送着石头过去了。
阿华刚走,大寒就着急忙慌地从外头冲了进来,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顾玉棠的身旁,就道:“姑娘,堂屋那边过来人了,说是太太身边伺候的春蝉姑娘下来了,想请了姑娘过去叙话。”
春蝉下来了?春蝉不是在母亲身边伺候,怎么会突然下来呢?莫非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春蝉下来告诉她的?
顾玉棠没多想,拉上了大寒,就往着堂屋那边去了。
堂屋里头,林氏坐在坐在软榻上,修剪着今日一早,冯老安人吩咐花房送来的那几株红梅。
软榻旁的高几上头摆着两只名为月下美人的白瓷花觚,这两只白瓷花觚,顾玉棠记得是林氏的最爱,平日里都是藏在箱笼里头,舍不得拿出来,怎么如今就拿出来了呢?
顾玉棠抬眼,就瞧见了春蝉坐在林氏身旁,帮她打着下手,往花觚里头装上已经吩咐了丫鬟从院里小井里头打出来的井水。
多日不见春蝉,顾玉棠对她的印象竟有一点模糊起来。
春蝉改了平日里穿着的清白的比甲,换了件青绿色的花褙子,爽利地梳了个圆髻,用一支赤金镶嵌玉珠的簪子固定住发髻,脸上有些憔悴,眼窝凹陷了些下去,像是长时间哭泣所致。
春蝉接过林氏修剪好的红梅,正要插进花觚里头的时候,抬起头就瞧见大寒搀着顾玉棠走了进来。
春蝉似是被惊到了,脸上现出了几分喜色,没顾手里还拿着那株红梅,就站了起来,亲切地喊了句,“姑娘,您来了。”
因着林氏还在屋里,顾玉棠不好得当着林氏的面,和春蝉叙旧。给林氏行礼问安之后,拉着春蝉的手就坐了下来,“春蝉姐姐怎么下来了?是母亲喊春蝉姐姐下来的吗?”
顾玉棠说着,心中激动异常,没多久,眼角就湿润了。
春蝉瞧见顾玉棠,眼睛也是湿润了起来,但却没有失声大哭起来,紧紧握着顾玉棠的手,就道。
“姑娘,是太太喊我下来的,姑娘离家这些日子,太太心里头一直记着,三番五次让我下来看看姑娘。可府里事多,太太又病着,这才拖了这些日子。”
紧握着顾玉棠的手,春蝉心中实在激动不已,已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些日子,可算是苦了姑娘。所幸姑娘得了老夫人的庇佑,姑娘在二房也不会遭了那些个丫鬟欺负。”
听着春蝉这样说,林氏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抬眼瞧了一眼顾玉棠,见她满脸的欢喜都写在脸上,难得见她有这样高兴的时候,林氏心里也高兴了起来,拉起了顾玉棠的手,笑着道。
“棠姐儿是我的亲孙女,我不护着她,谁来护着她?好在棠姐儿是个聪慧的,不会主动给我惹麻烦,我也多疼她些。”
听着林氏这样说,春蝉才肯放下心来。
在还没有来到二房之前,她以为姑娘离了太太的照顾,身边又没个得力堪用的丫鬟护着,再加上老夫人又不喜姑娘,以为姑娘在二房的日子会不好过。
不过如今瞧着林老夫人对姑娘疼爱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发自内心的。
有老夫人护着姑娘,想着二房那些个牛鬼蛇神也不敢轻易来招惹姑娘。
不过她既是代表了太太下来的,就得为太太说几句话,代了太太感谢林氏这些日子对姑娘的照拂。
春蝉向着身旁的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就把怀中抱着的红漆木的匣子摆在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匣子里头装着几株看上去品色上佳的人参和灵芝。
“老夫人,这些个药材都是太太托了熟人,在罗平给您买的。前些日子太太听说老夫人在榻上好些日子,险些没有缓过来,想亲自下来照顾您,可府里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出身。就托了人去买了这些个补身的药材。”
春蝉说着,拿了匣里的一株山参到林氏手里,“老夫人细细瞧瞧,这些山参皆不是凡品,您拿来补身子是最好的,那灵芝常服,还有延年益寿的高效呢。”
“老大媳妇有心了,自己还病着,却还挂着老婆子。”林氏说着,让人关上了匣子,带下去登记入册了。
梁嬷嬷吩咐茶水房的丫鬟上了茶水和茶点后,接过了林氏手里那些还未修剪的红梅,挪到了一旁去修剪插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