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不知顾玉棠要过来,就没让人准备她一惯爱吃的绿豆糕和红豆沙,但知道小姑娘喜欢吃些甜食,不喜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吃的麻糖和芋头糕,就喊了准备茶点的小丫鬟端了一碟糖莲子和糖炒栗子到顾玉棠面前的高几上。
捧起了身边的碧螺春,林氏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见顾玉棠光顾着说话,没吃摆在一旁的茶点,忙提醒了句。
“棠姐儿,你快些尝尝,这板栗是从天山过来的,不是朋普本地的板栗,最是香甜软糯。那糖莲子是你二叔叫人送下来给我的,知道你爱吃甜的,就一并端了出来。”
林氏都发话了,顾玉棠也不好得再和春蝉絮叨下去,捧了一把小碟里头的糖莲子到春蝉和大寒手里,她这才尝了一颗,果然是很甜很脆。
莲子是早就晒干了的,不过裹上了一层白白的糖霜,咬下去的时候,那糖霜随着莲子的崩开也开了,顾玉棠也没含着,一口气就咬碎吃了。
吃过了糖莲子,顾玉棠又抓了几粒糖炒栗子,栗子显然是刚炒好的,捧着的时候还有些烫手。
糖炒栗子的外头裹上了一层焦糖色的麦芽糖,不过放的有些少,即便是糖炒化了,裹在板栗壳上,用手剥开的时候,也没有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顾玉棠没吃几个,就觉得腻得慌,赶忙把那碟板栗递给了阿华,喝了几口茶水,才把嘴中的甜腻感压住。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顾玉棠怕林氏觉得她嫌弃板栗不好吃,所以没吃了几个,就停下了,慌忙解释道:“祖母,这板栗实在是太香甜了,棠儿实在是无福消受。”
话刚说完,顾玉棠又捧起那盏茶水,喝来个精光。
看着顾玉棠喝得急,林氏担心她呛到了,忙提醒道:“慢点喝,没人和你抢,若是不够,茶水房里头还有。”
林氏说着,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梁嬷嬷,梁嬷嬷得到了林氏的示意,当即就吩咐了丫鬟去小厨房里头端茶水了。
因着春蝉是代了杨氏下来的,冯老安人就亲自拨了一个小院给她住,没让她和府里的丫鬟婆子挤在一起。
从堂屋出来之后,顾玉棠便和春蝉约定好,待入夜之后,春蝉来了东厢,她有要事要单独问问春蝉。
东厢里,顾玉棠让大寒打开了窗户,她歪靠在窗下看着城里书斋新送来的话本。原来饭饱伤神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她不过才喝了四五盏茶,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没力气,就缩在屋里头看话本了。
阿华一进屋,就瞧见了屋里的窗户打开,顾玉棠就缩在风口看书,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
把手中的姜茶放在小桌上,阿华走进了顾玉棠,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然滚烫滚烫地,姑娘发烧了,这可怎么得了?
阿华关上了屋里的窗户之后,先是请了人去堂屋那边禀了林氏,又请了人去后罩房禀了冯老安人。把顾玉棠交给大寒之后,她便亲自去了覃大夫的院里,打算请了覃大夫过来瞧瞧。
大寒让小厨房把铜炉里头烧着的热水倒了出来,把帕子打湿之后,敷在了顾玉棠滚烫的额头上。
顾玉棠先前还有精力看话本,此刻人已经软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呜咽着了,好在还要几分意识,拉着大寒的手就道。
“大寒,不要去禀祖母。外头风大,祖母受不得凉,让她不要过来了。”
顾玉棠说着,大寒朝着屋外瞧了一眼。先前外头还风和日丽,霞光万丈的模样,此刻已经狂风大作起了,树上的枯叶被无情地扫落下来,被狂风吹得在院里打转起来。
空中的晚霞已散,一层层浓厚的乌云密布起来,其间电闪雷鸣不断,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到了。
大寒担心热水不够用,吩咐了丫鬟去告诉灶上的婆子,让婆子把另一个炉子里的热水也烧起来,若半夜顾玉棠又烧起来,至少还有些热水可以用。
林氏得了消息,正要急着出门。
梁嬷嬷给林氏找着出门用的墨狐皮大氅,瞧着外头的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就劝了句,“老夫人,外头黑压压地,指不定待会就下雨了。三姑娘的东厢房离这边又远,若是您在半路上着凉了可怎么办?”
林氏接过了梁嬷嬷递来的墨狐皮大氅,训斥了句,“春平,你跟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这样的糊涂话?如今棠姐儿烧着,难受着,难不成要让我这个做祖母的在屋里待着,充耳不闻吗?”
不顾梁嬷嬷的反对,林氏披上了那件墨狐皮的大氅,叫了丫鬟打起了雨伞,就出了院子。
还没走出多远,那大雨就如预期的一样,开始下了起来。还在院里扫洒着的丫鬟婆子瞧着雨越下越大,急忙躲到了廊下避雨。
齐氏抱着虎儿站在已经镶嵌上西洋玻璃的廊下,瞧着外头的雨点撞击到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小虎儿像是喜欢听雨声,先前还吵闹不止,没过多久就在齐氏怀里睡着了。
“齐夫人,三姑娘院里的阿华姑娘差人来报,说三姑娘着了凉,已经烧了起来。不知齐夫人意下如何,要不要亲去瞧瞧?”
有个披着蓑笠的圆脸婆子站于廊下,她是方才冒雨过来的,是后罩房外院伺候的。
蓑衣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滴在脚下的青砖石板上,没多久功夫,那婆子脚下站的地,已经打湿透了。
齐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哄着怀里的虎儿,“虎儿乖,虎儿不怕,有娘在的,娘会好好护着你的。”
齐氏没吩咐,那婆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继续杵立在原地。
好半晌,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终于还是提醒了句,“夫人,那婆子毕竟是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我们不好的这样做。总要给她给答复,若这件事传到了冯老夫人耳里,就算老夫人明面上不说什么,心底里总会有几分不悦的。”
齐氏闻言,把虎儿交给了一旁的乳母,转过身对着那身披蓑衣的圆脸婆子吩咐道:“东厢那边可有让人请了大夫?林老夫人是不是亲自去瞧了?”
齐氏这样问,那婆子只好如实作答。
“夫人,三姑娘身边伺候的阿华姑娘已经吩咐了人去请覃大夫来,林老夫人也过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喊几个人,过去瞧瞧?”
那婆子后头几句话说得极轻,她是个粗使的婆子,不便多言主子之事,可人总会嘴快,顺着自己的想法多说几句。
正当齐氏要示下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丫鬟忽然低声说了句,“夫人,紫娟姑娘过来了。”
果不其然,紫娟不知何时躲在了隔壁的耳房里,那丫鬟话音刚落,就见紫娟打开了隔壁耳房的门,走了出来。
瞧着那身披蓑衣的圆脸婆子仍站于廊下,就问了句,“张婆子,你不是在院外守着吗?怎么就进来了?”
那婆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瞧着齐氏和紫娟不是一头的,这事她既然已和齐氏禀了,就不便再和紫娟说一遍。就道:“紫娟姑娘,外院出了些事,老奴原是要禀了老夫人的,可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老奴只好来禀了齐夫人。”
“是吗?外院究竟是出了何等大事,竟劳动了您老人家进来,做了那报信的小丫鬟。”紫鹃说着话,眼神却瞟向了齐氏这边。
这些日子齐氏在冯老安人屋里伺候,也就没把紫娟留在屋里。
昨个儿冯老安人喊了她去,原以为是想要喊了她来身边伺候,想不到竟然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转给了齐氏,由齐氏代蔡氏管家。
齐氏管家的这一两天,把她信任的那些丫鬟婆子统统贬斥去了外院。
若是年纪大了的,就放出去乡下田庄养老;若是年纪略小的,统统打发去了外院干起了浆洗的活计;还有几个常年跟在她身后的狗腿子,被齐氏指去浆洗房刷粪桶。
齐氏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要和紫娟对着干,奈何这些日子她没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冯老安人也不太爱听她的话了。
可自己毕竟在顾府里谋划了这么些年,哪里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齐氏给搞垮了?
那披着蓑衣的圆脸婆子,既不想吃罪紫娟,也不想惹了齐氏不快,左右为难的时候,她只能倒去了齐氏那边。
“紫娟姑娘,老奴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哪里有什么劳动不劳动,左右老奴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罢了,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老奴自然是最好的。”
那婆子说了半天,硬是没切入正题。
把欲要知道齐氏在搞什么鬼的紫娟给急坏了,瞬间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张婆子,您进来究竟是要禀什么?老夫人已经歇下,您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了老夫人,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正当那婆子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齐氏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婆子您说话可要仔细着点,既然是紫娟姑娘问您,您就老老实实地回了她,别多说什么,也别漏说什么。”
那婆子一激灵,瞬间不知该如何说了,愣了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
“紫娟姑娘,方才花房来报,说这几日下了雨,花房还养着老夫人的牡丹芍药,要是总那么漏着雨,只怕是不行的。老奴得了花房管事的吩咐,特来禀了老夫人的。”
紫娟一听竟是这样的小事,瞧了齐氏一眼,迅速转过身去,抛下一句话来。
“如今这里有齐夫人在,她会帮您做主的!您和她说一声就行!”
瞧着紫娟走后,那婆子大喘了几口气。
只听见齐氏在一旁吩咐着道:“去和老夫人屋里的雨燕姑娘说一声,就说三姑娘病了,来禀了老夫人。雨燕姑娘知道该怎么办的。”
婆子冒雨走后,齐氏瞧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又想起先前紫娟在这的轻狂样,看来她是颐指气使惯了,想着没人敢收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