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就已经起了大雾,一道道耀眼的霞光穿过大雾,透过窗棂的缝隙,射进了屋里,撒了一地的碎金。
梁氏昨日下半夜就没有睡好,人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睡意就袭来了,伺候梳洗的小丫鬟见梁氏还躺在榻上,没敢上前打扰,皆站在一旁侍候着。
秦妈妈推门走了进来,见几个伺候梳洗的小丫鬟没伺候着梁氏梳洗,反而皆站在一旁,心中纳闷,就问了句,“你们几个傻站着做什么?太太还没醒吗?怎么还不伺候着太太梳洗?”
几个小丫鬟都是新来的,还不清楚梁氏院里的规矩,被秦妈妈这样说了一通,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了半天,就是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
不过总有人是想着巴结,攀附的,瞧着身边的人没一个敢说话,站在三人中间端着水盆的那个小丫鬟便道:“秦妈妈,太太昨日夜里没睡好,好不容易挨到了晨起,又睡了下去。因着太太睡着,奴婢们都不敢上前打扰,生怕惊了太太的好梦。”
秦妈妈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敢站出来说话的丫鬟,瞧着那身板虽小,胆子却是很大,旁人都不敢做的事,她竟来做了。
秦妈妈很是欣赏她,但却不能只夸她一个人,便道:“你们做的很对,若是日后太太还在睡着,你们大可以回去歇着。若是太太醒了,自然是会唤你们过来的。”
秦妈妈说话的时候,许是声音大了些,把还处于睡梦之中的梁氏吵醒了,梁氏忍着睡意,勉强睁开了眼睛,见来人是秦妈妈,靠着榻上的软枕就坐了起来,“秦妈妈,大清早就听见你在我身边嘀嘀咕咕地,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是老奴吵到太太歇息了,请太太恕罪。太太吩咐老奴做的事,老奴已经办妥了,正要过来回禀太太的时候,见太太还在说着,就教了这些伺候梳洗的小丫鬟几句规矩。”
秦妈妈嘴上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梁氏的榻旁,扶着她下了榻,走向了旁边的梳洗台。
伺候梳洗的小丫鬟连忙换了一盆温水过来,秦妈妈接过了小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浸湿了水之后,递给了梁氏。
梁氏用余光瞟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不是她自己的人,就是她有话想要询问秦妈妈,此刻人多眼杂的,难免叫那些小丫鬟听了去,还是梳洗完毕,把屋里伺候的小丫鬟统统打发了再说。
梁氏梳洗完毕之后,由着秦妈妈扶到了内室里头,坐在了铜镜面前。
梁氏瞧了镜中自己那苍白失了血色的脸,随后在自己的手饰盒子里,漫不经心地选了一番之后,选了几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簪子,递到了秦妈妈手里,才道:“昨夜我吩咐你下去办的事,可办妥了?碧鹃那小丫鬟可有交代了什么出来?”
秦妈妈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见小丫鬟都退了出去,这才敢道:“太太,事情已经办妥了。碧鹃那丫头已经叫黑衣卫擒了去,蒙住了她的双眼,不过才问了几句,碧鹃那小丫鬟就已经晕了,晕了醒,醒了晕,老奴瞧这不是办法,就让那些黑衣卫把她关在了地牢里头。”
“碧鹃那小丫鬟是蔡氏身边最得力之人,蔡氏做了什么,她应该是知道的。可她身家性命都握在蔡氏手上,若是从她嘴里吐出了什么对蔡氏不利的,只怕她住在府里的兄长和老娘,命都得保不住。”秦妈妈给梁氏梳了个简单的圆髻,把那几支赤金的簪子簪了上去。
“既然这黑衣卫问不出什么来,又不好得对碧鹃那丫鬟用刑,索性就把碧鹃那小丫鬟放出去。最好是把碧鹃失踪了一整晚的消息传到蔡氏耳里,她心里头起了疑心,就会对碧鹃下手。咱们再让几个身手好的黑衣卫守在蔡氏的院子里,伺机而动。”梁氏对着秦妈妈吩咐道,脸上已经带了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
她既然都已经动用了梁王府的黑衣卫,若是不把蔡氏这个背后做手脚的人揪出来,那这些天的谋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把新沏好的茶水送了进来,秦妈妈接过之后,并没有急着递给梁氏,而是道。
“太太,蔡氏毕竟是二房的管家大太太,又是咱们顾家的六太太,若是真的把蔡氏揪了出来,只怕咱们长房势必要和二房闹翻的。这件事情,咱们要不要去知会老太太一声,好让老太太有一个底,免得到时候老太太又要怪太太自作主张,不顾全大局了。”
“若是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了老太太,只怕老太太会顾及长房和二房的情分,叫我不要对蔡氏下手,更不会把此事闹大了。只是她蔡氏既有本事在我的熏香和汤药里头下毒,就应该想到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么一天,我没打算放过她,更不想放过她!”
梁氏说着,眼神之中充满了狠厉,便是秦妈妈在梁氏身边伺候了这些年,瞧见梁氏这副模样,心头还是颤了一颤。
自家太太的性子,她是晓得的。梁氏是个处处要强的人,容不得有什么人压在她的头上,更容不得有人在背地里做手脚。只是这次若因为这件事弄得长房和二房闹翻了,回到澄江只怕和老爷也难做交代呀!
这时候,秦妈妈突然想起来前两日金陵派人送过来的口信,金陵梁王府的二舅老爷有意让自家哥儿南哥娶了顾家的五姑娘顾玉蓉,只是不知道梁氏和顾礼才的意思。
梁家二舅老爷晓得顾家最近诸事繁多,梁氏抽不出空来为两个孩子谋划婚事,便让梁家的二舅太太下来云南。一来是帮着梁氏处理了手头的琐事,二来便是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若是两个孩子都互相看对眼了,就把婚事提前订了。
梁氏前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卧在榻上躺了好几天,秦妈妈就没敢和她提这件事,她瞧着今日梁氏的精气神好了很多,索性就大着胆子提了一句。
“太太,前些日子金陵梁王府的二舅老爷给老爷递了口信,说晓得太太近些日子诸事繁多,两个哥姐又大了,怕太太没有功夫替两个哥姐筹备婚事,就让二舅太太和着南表少爷一起下来,帮着您做些事情。”
梁氏闻言,脸色已经有了微微地变化,只不过变化很小,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捧起了旁边的茶盏,却迟迟没有下口,问了句,“我那二嫂不是听说身子骨不好吗?长年累月都歇在榻上,府里面的事都是我那大嫂管着,她倒是乐了个清闲自在了。我想着她此行不单单只是为了下来帮我,还有其他目的吧?”
“太太聪慧,老奴不过才提了一句,太太就晓得二舅太太的意图了。二舅太太此行,确实不是为了下来帮太太处理琐事的,而是为了南表少爷的婚事而来,二舅老爷有意和咱们家亲上加亲,让南表少爷娶了五姑娘,只是五姑娘毕竟是太太亲生的,二舅太太总要问过太太才是。”秦妈妈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梁氏是瞧不上二舅老爷家的,因着二舅老爷虽也是梁王老夫妻嫡出的孩子,可既没有占了长,也不是小儿子,挤在梁王老夫妻的三个儿子里头,无权无势,地位可见一斑了。
一直梁王老夫妻到了三十岁才得了梁氏这么一个女儿,前头生的三个儿子,在家中的地位都及不上梁氏。梁家二舅老爷和梁氏结了儿女亲家,多了这一重关系,以后承袭梁王爵位的时候,说不定梁氏会帮了他的大忙。
谁人心里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何况是像梁家这样的皇亲国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谁人心里没有自己的盘算?梁氏虽是出嫁女,可也有着自己的盘算,和自己二哥家的这门亲事,只怕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