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江石鱼巷子,顾礼池的私宅。
顾礼池坐在书房里,鉴赏着他前几天命人去浙江收回来前朝大家唐寅的画作,陈氏坐在一旁,手中做着下个月初三给昌哥儿的虎头帽。
下个月初三便是昌哥四岁的生辰了,她想要在昌哥生辰之前搬进顾府里,可是顾礼池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为此,她已经恼了顾礼池好几天了。
“老爷,下个月初三便是昌儿四岁的生辰了。原先你就同我说了,说昌儿生辰前,你就会让我们娘俩搬进顾府。可如今呢?马上就到昌儿的生辰了,老爷你迟迟没有所动。”陈氏突然停了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望了顾礼池一眼,可顾礼池一颗心都扑到了那副画上,没注意到陈氏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母亲如今还没有回来,我拿什么东西去开祠堂,去给昌儿上宗谱。只有开了祠堂,上了宗谱,昌儿才真正算是我顾氏子弟,如今杨氏的大哥住在顾府里面,你此刻搬进去,只怕多生事端,这件事过几天再说吧!”顾礼池还是抬起头,看了一旁的陈氏一眼,随即低下头,又接着鉴赏起自己手中的画作了。
过了半晌,顾礼池觉得手中这副所谓唐寅的真迹,有点不像他的手笔。
朝着陈氏吩咐道:“去把守在外头的石头叫进来,我要问问他这幅画究竟是哪里得来的?除了落款和提拔是唐寅的,其他的不像是他的手笔。”
顾礼池在外行商的这些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迷上了唐寅的画作,从浙江一连收购了七八幅《簪花仕女图》回来,买回来细看才发现,这些画作没一幅出自唐寅的手笔,皆是后人临摹,用来以假乱真的。
前几天他得到了消息,说江浙的一个盐商得了唐寅真正的《簪花仕女图》,随后就命石头拿着两万两银票去了浙江,才把顾礼池手中的这幅画《簪花仕女图》买回来的。
“老爷,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和昌儿?所以你才会一直不接我们娘俩进府。老爷,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昌儿也过够这样的日子了。前几天昌儿还问我说,爹爹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住大房子呀!昌儿想住大房子了。”
陈氏说着说着,又停了手中的活计,抱着怀里的那顶虎头帽就哭了起来。
顾礼池起先没注意,后来听见了陈氏的哭声,才惊觉陈氏哭了,这一哭更是惹恼了他。
他生平最不喜自己在看画的时候,别人在一旁干扰他,还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个不停。
“碧烟,带着你家夫人出去!整日像这样哭哭啼啼地,哪里有点当家大太太的模样?”顾礼池说着,朝着陈氏身边的碧烟使了一个眼色,碧烟才把陈氏带了出去。
“太太,咱们出去吧!免得在这里恼了老爷。”还没等陈氏自己起来,碧烟就已经把陈氏搀扶了起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顾礼池的私宅对面,有一座叫奕庆记的酒馆,专门给寺庙里面提供斋饭的,每次到了庙会的时候,奕庆记的生意也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此刻陈三顺就混在奕庆记招的杂工里面,前几日他打听到了,陈氏今天要去城西的娘娘庙上香,还让人约了娘娘庙的法林方太给陈氏讲经。今天娘娘庙的庙会,管事来向来奕庆记订了五十桌斋菜,老板让陈三顺和另一个杂工去给娘娘庙送斋菜。
陈氏被碧烟扶到了抄手游的走廊上,刚才她被顾礼池那些话气到了,此刻有些心神不宁,坐在走廊的围椅上,由着碧烟给她顺着气。
“太太,老爷也是为了您好,如今杨家舅爷住在里面,若是你此刻搬进去,岂不是要受杨大太太的气。您现在只需好好养着,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碧烟给陈氏一边顺着气,一边道。
“我不怕受谁的气,我只愿昌哥好就行。昌哥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怎么不心疼他?他那父亲不争气,如今还没给昌哥一个正式的户头。”陈氏嘴上说着,眼睛却时不时望向顾礼池的书房。
顾礼池呀顾礼池,既然你不愿帮昌哥挣一个好前程,那就休怪我对你下狠手了。
突然,门房的小丫鬟来报,说娘娘庙的姑子到了,想要见陈氏。
随后碧烟就把娘娘庙的姑子领了进来,那姑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灰色的素袍,脸色有些蜡黄,像是没吃饱饭一样。
一见到陈氏就忙迎了上来,“陈太太,您前几日约了我们法林方太,法林让我过来问问您,您若是今日不得空,可改日再去。”
陈氏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有人向她推荐了城西的娘娘庙,说娘娘庙求子非常灵验,有些姑子还精于妇科,可以帮人瞧病开药。之后她就用顾礼池的帖子约了娘娘庙的法林方太,说过几天去娘娘庙烧香祈福,还约了法林方太讲经。
明着说是讲经,暗地里却是想要让方太开一副药给她,她听别人说,吃了方太开的药,来年就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如今顾礼池对她不冷不淡的,顾礼池心里眼里只有昌哥,她还得再要一个孩子,用来抓紧顾礼池的心,倘若以后昌哥没了,她还有个孩子可以依靠。
她心里面想着,就吩咐碧烟下去套车,由着那个来报信的姑子带路,去了娘娘庙。
朋普,二房的院子。
顾玉棠趴在西厢的窗前,瞧着对面定武侯府过来的人,在东厢里面进进出出的,搬了很多东西上了马车。姜知明则一脸风轻云淡地坐在书案前,写着他的字贴,似乎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
阿华在一旁,瞧着顾玉棠两只眼睛盯在姜知明的身上,一动也不动的,就取笑道:“我的好姑娘,是不是瞧上了姜家公子了,望着他竟动也不动。”
被阿华这么一说,顾玉棠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趴在这里两个时辰了,盯着姜知明看了两个时辰。
想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忙关了窗户,捂着脸道:“我没有,东厢那边的树上有一窝燕子,我分明是瞧燕子,哪里是瞧姜知明那混小子?”
“我的好姑娘,想看姜家公子就直说,东厢那边的屋顶,哪里来的什么燕子?姑娘可别学老夫人,活生生把麻雀看成了燕子,老夫人是眼神不好,难不成姑娘也眼神不好吗?”阿华看着顾玉棠有些害羞的模样,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她手里。
顾玉棠接过水,完全不顾杯子里的水是烫的,一口气喝了下去,入嘴之后才发现那水竟是滚烫的,一下把顾玉棠的嘴里烫起了几个大泡。“阿华,你递这么烫的水来给我干什么?是想要烫死我吗?”
瞧见顾玉棠的嘴里被烫起了几个大泡,阿华忙叫人去取了点冰出来,打碎了放在水里,给顾玉棠含着。“姑娘,我方才刚想提醒您水是刚刚烧开的,让您凉一会再喝,您就已经喝下去了,这叫我怎么说?”
阿华看出来了,顾玉棠方才显然心不在焉的,所以连看都不看,就把那样滚烫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