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妃似是不闻,只死死盯着袅袅不放。
她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一步一步朝袅袅靠近。
朱妃半躬下身子,审视那张熟悉的脸。
何止是像?
除去一身金人华服,她的模样、声音、步态,都与七娘分毫不差。
分明就是谢七娘!
她嫡嫡亲亲的表妹!
朱妃想要伸手去扶,却颤抖地无法动弹。
袅袅迎上她的目光,虽怪异不解,却并不害怕。
反而,心中还有一股暖意。
金主却一脸忧色:
“爱妃,可是身子不适。”
朱妃依旧不为所动。
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袅袅,时间长了,袅袅被看得有些窘。
她轻咬着唇,又行一礼,方道:
“九王府贺朱妃生辰。”
朱妃闻声,猛地一震。
九王府?
她怎会与那二人搅在一处?
他们是通敌叛国的仇人啊!
朱妃喘着气,终是憋出一句:
“你,是九王府的人?”
袅袅有些无所适从,只得行礼:
“是,九王爷侧妃乌林氏。”
朱妃双腿一软,猛退后几步。
金主忙扶住。
他蹙眉,只向高台下的完颜宗廷,沉着嗓子道:
“老九,你什么意思?哪里来的野丫头,快轰出去!”
今夜本是朱妃生辰,这忽而出现的女子,却惹得她方寸大乱,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端庄?
金主自是窝火,不知完颜宗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般境况,完颜宗廷与谢菱亦不曾想到。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言语,直将心提到嗓子眼。
侍儿们闻得金主吩咐,几人一拥而上,就要去轰袅袅。
袅袅一惊,本能地退了几步。
堂下王公大臣、贵族宗室亦齐齐看过来。
九王府,本就是个尴尬的存在,此番惹得金主生气,也不知落个什么下场!
众人伸长了脖子要看好戏,却又畏惧金主,皆压制着好奇之下。
袅袅心头莫名。
自己不过送份寿礼,怎的还是惹祸了?
她求救似的看向完颜宗廷,又看看眼前的朱妃,只将怀中莲花越抱越紧。
“慢着!”
一直发颤的朱妃终于开口。
金主神情黯了黯,转头看向她。
“你过来。”她柔声向袅袅道,眼圈有些发红。
袅袅犹疑着不敢上前,只微微挪动半步。
朱妃压下提起的心,趋步过去,接过她怀中的莲花,又亲自扶她起身。
“皇上。”朱妃含笑,向金主行礼,“此莲甚美,多年未见。妾妃一时失态,皇上见笑。”
金主一愣,旋即高声大笑。
“爱妃果是性情中人!”他一声称赞,将她搂得更紧。
朱妃爱莲,原来一切俱是为着莲花之姿。
“赏!”
金主一声令下。
完颜宗廷与谢菱这才松了口气。
金主的火没发出来,反而让九王府占了便宜,众人皆有些失望。
他们缩回伸长的脖子,自作一番假惺惺的恭喜。
这般场面,完颜宗廷与谢菱早已惯了。
往来应承,只会露出比旁人更真的笑,掩藏更假的心。
………………………………………………
袅袅下得高台,腿都吓软了,只由侍女扶着。
适才金主生气,眼中似有杀气,一看便知是战场驰骋之人。
若非朱妃开口,也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她只觉刚从鬼门关回来,一时喘不过气。
宴席之上,胡乐高奏,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更有胡姬鱼贯而入,跳起胡旋舞。
袅袅已回到九王妃谢菱身边,只默然坐着不言语。
高台上的朱妃依旧望着她,她能感到那个眼神。
不停地打量,不停地质问,直教人背脊发麻。
谢菱见袅袅一直紧绷着脸,摇着扇,只笑道:
“你别怕。本宫早同你讲过,朱妃有些疯疯癫癫。”
袅袅看谢菱一眼,微微蹙眉。
自己不过是失忆,并不是傻。
她分得清什么是疯,什么是……
是什么呢?
朱妃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袅袅不知如何名状。
她看向谢菱,忽而一愣。
她沉了沉神情,只道:
“王妃,朱妃适才若真不言语,或是发疯,袅袅是否已然身首异处了?”
谢菱摇扇的手顿了顿,转而又笑道:
“你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她拉过袅袅的手,又替她扇了几下:
“看你,汗都吓出来了!若真有什么,不还有王爷么?王爷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他岂会丢下你不管?”
袅袅看一眼正吃酒的完颜宗廷。
他待她是好。无微不至,吃穿用度皆比照着王妃的份例。
但方才……
金主发怒之时,袅袅在他眼中看见的,并非挺身而出,而是明哲保身的退却。
王妃亦是如此。
那么,自己还该不该信他们?
袅袅将这些念想沉在心底,只微笑看向谢菱:
“王妃说的是,是袅袅多思了。”
她说罢,又转头去看歌舞。
谢菱笑起来,附和一句:
“自然,我与王爷皆不会丢下你不管。”
袅袅心头一阵。
不会丢下她不管……
这样的话,似乎真有人说过。
即便此时,她什么也不记得了,闻着这些字眼,却依旧觉得安心。
她抿着唇,脑仁又开始撕扯般的痛。
完颜宗廷敬过酒,遂向她们行来。
他担忧地望向袅袅,只道:
“可吓着了?”
不待袅袅答话,他又开始自责:
“真不该带你来!这身子还未好利索,却又受这等惊吓。朱妃是汉妃,又有些疯癫,难免行为奇怪。你别理她,咱们再不与她打交道了,好不好?”
袅袅半带审视地看他一眼。
这会子,又在阻止她见朱妃?
这个朱妃,究竟是何人?与自己又有甚关系?
袅袅缓缓气息,方道:
“王爷放心,袅袅没吓着。只是宫中气派,我有些诚惶诚恐。”
完颜宗廷蹙眉:
“不如,我让马车先送你回府。左右寿也拜过,父皇不至为难。”
袅袅见他担心模样,忽而笑起来:
“王爷,没事的!”
似乎完颜宗廷的担心只是莫名。
谢菱亦含笑,只低声道:
“王爷是否太贪心了?”
又要对朱妃的控制,又要抱得美人归。
世上哪有鱼与熊掌兼得之事?
完颜宗廷转头看向她,谢菱只兀自摇扇,不再言语。
正默然间,只见高台上行来一侍女。
她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行来,那是朱妃的侍女。完颜宗廷的神色渐渐暗下来。
侍女行礼,道:
“九王爷,九王妃,朱妃对适才的寿礼甚是喜爱,说多谢乌林侧妃,特邀前头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