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章 留下
贺阑轻抚着白骃的鬃毛喃喃道:“可是想本公子了?”
解灵胥眉角一扬,心想对着匹马你也要调情!
“它身上的缰绳,是你换的吧?”
“那当然,你马马虎虎的也不知道替它打理打理,咱小白可是个姑娘家!”
解灵胥:“连马都不放过,你可真是丧心病狂!”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行了我就不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先走一步,你请便吧。”
解灵胥站起身,刚要走开,却是被前者赫然叫住:“对了妹妹,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古怪。”
“嗯?”解灵胥一诧,方听他有些肃然地开口道:
“皇上的剑,你看过?”
“怎么了?”
贺阑:“那剑是贺清峫的,与你的这把罔生,乃是一对。”
………………
也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解灵胥后知后觉,却是骤然被自己惊异的声音吓得一怔:“什么!”
贺阑:“贺清峫与母亲的剑乃是同一玄铁打造,不过一个阴一个阳。我倒是很好奇此剑为什么会在洛梵手里。”
解灵胥:“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贺清峫的剑,我又怎么会看错。”
想来贺阑与贺清峫乃是父子,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相处过的人,前者既然如此笃定,那这一点大抵不会有什么疏漏。
解灵胥:“难道……是贺清峫赠给皇上的?”
“可他死的时候洛梵才两岁,贺清峫把自己的剑给那半大点的孩子做什么?况且我亲眼看见他魂魄尽散,跌坠火海之时此剑也并未脱身。”
解灵胥眉心微蹙:“那岂不是只有一个可能——贺清峫没死,他或许,还活在这世上。”
“不可能!”贺阑决断道:“我亲眼见他坠入混沌之火中,他要是还活着,那便只能是魔!”
前者凌冽的神色让人心下一惊,解灵胥呼吸微重……可他要是真的没死,当真如贺阑所说的那般,已成了魔呢……?
………………
————————
解灵胥径自收拾着行李,转过身,却被骤然闯入的皇上怔得一时心惊……
还未开口,眼前的人便有些急切似的质询道:
“你又要走?”
解灵胥挣开被前者钳制住的手,神色淡然:“既然皇上你已经没事,我也就能安心回烨城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她淡漠若水的面容,皇上一时有些恍然——
……又是这样不冷不热。千里迢迢赶回来,不惜一切救自己于危难究竟算是什么?朝堂之上分明是那般情真意切,回过头便又这样冷若冰霜吗?
解灵胥:“没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了,我不过是为了帮你,你别多想。”
“你这样,叫朕怎能不多想!”
解灵胥一愣,旋即黯下眼眸道:
“皇上恐怕是……误会了吧。”
……误会,又是误会,没办法面对的,便都要这样搪塞过去吗……?
“是你给朕念想,现今又让朕放下,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解灵胥眉角轻扬:“皇上,我还不够残忍吗?难道你忘了我毫不留情对你动手,将你置于死地吗?
“朕知道,你刻意避开了要害,那一箭并未刺向心脏,因为你本就不是那样绝情之人,不会当真夺朕性命。”
解灵胥一诧,却是有些无言以对……难道真得要亲手杀了他,他才觉得自己恩断义绝的话确是发自肺腑吗?
皇上:“你不要这样固执,别再同朕置气了,好吗?”
“固执的人是你。我没什么可让你放不下的,对这里的一切我也没有留恋,我心意已决,皇上你便不要阻拦。”
解灵胥避开前者,却是被他一把擒住了臂膀:
“我从来孤身一人,好不容易你来了,我绝不会放你走……”
“我走不走,不是旁人能定夺的,我既没心思留下,你也拦不住我!”
解灵胥目色微寒,毫不在意地甩开前者的手,温热的触感离开肌肤,她垂下眼眸,径直便朝门外走去。
皇上的指尖顿了顿,寂寥悬在半空像是握着一场虚无,他黯然抬眼,恍然看着身前女子决断的背影,心下只剩一片空落……
………………
毫不犹豫地迈出房间,解灵胥还没行几步,旋即便被眼前的场景逼着止了步子——
看着面前围堵着的众人,解灵胥不禁一诧:“你们……”
——“请姑娘留在皇宫吧!”
——“是啊,老臣恳请解姑娘接替司扈大人与吾辈一齐辅佐朝政。”
解灵胥眉梢一扬,接替司扈怜的位置……
虽说自己是司扈怜的女儿,但辅佐朝政这种事自己是一窍不通啊!又怎么可能担得了这样的重托。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值得你们委以重负,况且……我并不打算在皇宫逗留。”
——“姑娘乃是司扈大人的子嗣,想必定能继承前者衣钵。何况能在险境之下识破商王的奸诈诡计,此番便说明姑娘通事明理,朝廷需要姑娘这样耳聪目明之人啊!”
——“没错,司扈大人已经不在了,朝廷断不可再失去一个贤德之人!”
听眼前的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着,解灵胥寒毛微竖,只觉这帮人不明所以地将自己吹捧上天,却是不知自己背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暗箱操作,如今这场面真是又可笑又让人有些后怕……
“你们高看我了,我没那样大的能耐,也无意涉及朝中之事。”
解灵胥去意已决,可拦住自己的众人却仍是不罢休
——“臣请求解姑娘留在皇宫!”
听得冗长的声音骤然响起,身前之人齐声道:
“臣恳请解姑娘留在皇宫——”
解灵胥眉心微蹙,饶是受不了这样的场面……眼前众人的请愿着实难以拒绝,只感到呼吸不自觉重了些,解灵胥妥协似的道:
“好,我留下。”
没想过会被如此挽留,也没料到自己当真会答应留下,原本决断入流,不容变更的打算顷刻成了泡影,这偌大的皇宫,金砖红瓦,仿若摆不脱的囚笼捆束着自己的命运……
解灵胥不经意回过头,见皇上负手站在屋檐下——他嘴唇微闭,似乎注视了自己良久,初春的暖阳洒在前者的眉角,挂上一抹金黄的光晕,衬得他的笑容分外明朗,温润如玉,莫名让人心头一悸……
………………
………………
——————
堑渊殿——
贺阑眉心微蹙,夹着盘里的花生米一粒粒搁在舌尖,他漫不经心地咀嚼着,空气里旋即响起牙齿咬裂硬物的脆响……
“贺阑公子,您的酒。”
贺阑微微侧目,看着端着酒水,面色红润的少年站在旁侧,他微垂着头,扑扇的睫毛下浅棕色的眸子透出些羞怯之意,让人看了莫名有些怜惜。
“咳……!”看着方浔的脸,只觉骤然被舌根的碎末呛进了咽喉,贺阑止不住干咳了几声,方才挪开了视线。
“咳……咳……”
“贺阑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贺阑拍着胸口摆摆手,拉开身旁的椅子语气有些含糊道:
“坐下。”
方浔一诧,却也是听了前者的话,乖乖坐在他身旁。
………………
贺阑眼眸微低,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得他突然对身边的人道:
“喝酒吗?”
方浔一诧,见眼前的人回头望着自己……贺阑脸上还挂着方才憋呛之时残留下的一抹红晕,越发显得他勾人的眼色有些迷离,方浔心头一悸,旋即怯声道:
“我……我吗?”
贺阑径自将酒倾倒在杯中,也没抬起头,只是故作淡然道:
“边境之地捎来的好酒,不尝尝怪可惜的,本公子给你也斟上一杯。”
见他莫名其妙给自己倒酒,方浔一惊:“贺阑公子,不……不必了吧……”
“怕什么,本公子又不会乘人之危对你行什么不正之举。”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少废话,快喝!”贺阑倏地将酒杯搁在前者桌前,微微皱眉的神色莫名携着些不可抗拒的气焰。
方浔一愣,旋即诺诺道:“好……”
…………
看着前者言听计从的模样,贺阑眼眸微沉,走神地将杯沿抵在自己唇角,心绪似乎飘得有些远……
“你还记得……”贺阑回转过头却是一怔,见面前的少年已然颓倒在桌,他枕着自己的手,只露出一张红透的脸,身侧那酒杯却是空空如也……
……一杯酒就醉成这样……
贺阑眉心微蹙,不禁喃喃道:“酒量这么差,还喝什么酒,让你干嘛就干嘛,做事都不过脑子的吗?”
………………
三四月的天气,严寒已然过去,气候不冷却也算不上暖,尤其夜里气温骤降,最容易使人一不小心受凉。贺阑本想对这一醉不醒的人撒手不管,刚起身却是忍不住别过眼,暗自抿了抿唇——
领着方浔的衣襟,贺阑将这精瘦的少年从桌上捯饬下来,刚要拉他走,却是让前者横放着的脚勾着桌腿,愣是不好将他挪开。
贺阑俯身掰开他的腿,方弯下腰,旋即便被眼前的少年重心不稳地压在了身上……
虚出了一阵冷汗,贺阑心头一跳,抬手拖住方浔摇摇欲坠的脑袋,不禁眉心微蹙……这小子……
将眼前酩酊大醉的人打横抱在怀里,贺阑迈步走向床榻,却觉方浔这小子喝醉了也不消停,贴在胸口,直往自己怀里钻——
“阑公子……”
“啧……叫什么呢!”
将怀里的人平放在床头,贺阑替他拉了被褥,动作有些轻柔……见方浔颇不安稳地动弹了片刻,旋即将头转向旁侧,似乎沉沉睡了过去,贺阑抱臂看着他露出的半截细白颈项,呼吸有些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