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悬崖边上,跳还是不跳?
脚下的风,从裤脚钻进来,凉凉的。
孙一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动了动脚,脚下的石头簌簌的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孙一抬头看看远处,能见度非常好。二十公里之外的县城看得清清楚楚。太阳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要落山了。
微风,跳崖的好天气。
可是孙一总觉得不踏实。
再不跳天就要晚了。
抿了抿嘴唇,孙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猛地双脚一蹬,整个人跃了出去。
一下子,孙一感到自己的重量全消失了。这是跳崖感觉最美妙的一刻。
耳边逐渐传来呼呼的风声;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孙一张开双臂,分开双腿。他猛地一低头,作了个扎猛子的动作,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下落的速度正在逐渐转换成向前的速度。
双臂和身体之间的翼膜鼓起来了,两腿之间的翼膜也胀起来了。孙一耳边的风声,已经压过了电子高度计的嘟嘟报警声,他的整个身体,象箭一样向前刺出去。
孙一玩的叫翼装飞行。依靠特制的飞行服,人可以象鸟一样滑翔。因为这种飞行服飞起来的时候,象一只空中的松鼠,也叫飞鼠服,但是圈里人都自称“鸟人”。这次孙一选的飞行地点,是位于内蒙古河套平原的狼山。由于没有约到朋友,他只好单飞。
地面的景色,在孙一的眼里刷刷的向后掠去。随着孙一双臂的摆动,地平线也开始倾斜。孙一事前选定的降落地点,是位于两公里外的一处草场。
随着下落速度的减小,孙一向前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风的咆哮,已经变成雷鸣。
突然,孙一眼前的景象出现流动。
来不及多想,孙一一低头,冲着前方刺过去。
“嘭”的一声,孙一感到眼前一黑。
孙一知道,马上跟着来的就是意识丧失。一点没有犹豫,他拉开降落伞绳,“嘭”的一声,孙一感到双肩被什么东西狠狠得往上一拽。
……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孙一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悠悠荡荡地飘在空中。
向下望去,眼前全部是陌生的图像。研究了很多次的地标全都消失了,城市看不到了,公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草、沼泽和树林。
孙一感觉一下全身,还好不象有毛病的样子。控制着降落伞,在空中兜了几个大圈子,终于在一块平坦的土坡安全着陆,孙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解下降落伞,孙一一转身突然发现40米外一个人正死死的盯着他。这人光着上身,瘦骨嶙峋,肋骨透过肚皮分外清楚。下身围着一款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奇特的是,分明是一个男人,这人脑袋后面却还有一个发髻。
“内蒙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孙一暗想,“得和当地人搞好关系。”自从飞鸟人以来,孙一着陆后见过各种各样的反应。有欢迎的,有惊慌的,还有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的。
孙一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面对那人走了过去。由于没有了滑翔时空气的支撑,肥大的鸟人服让孙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带着头盔的笨企鹅。
“老乡,这是哪儿啊?”孙一大声喊道,一边摘下安全头盔。
“嗷”的一嗓子,这老乡转身就跑,消失在土坡后面。
“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孙一暗道,“不过,这鬼地方到底是哪儿啊?”
疑惑归疑惑,太阳快下山了,重要的事情要先做。
孙一脱下鸟人服,收起降落伞,仔细地叠好,整理到专用背包里。
从背包里,孙一拿出一个整整齐齐的尼龙包,打开,支起一个单人野外帐篷。又收集一些树枝野草,孙一升起一堆篝火。
从背包里取出鼓鼓的小包,掏出里面的野外生存工具,一件一件按规矩安置在自己冲锋衣的各个口袋,孙一走下土坡,找到一处水洼,用一个自封塑料袋舀了半袋水,回到营地,扔进一片消毒药片,封好静置。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经历了白天的事故,孙一并不饿。但他还是掏出一版巧克力,就着水咽下去。
独自在野外,保持能量是最重要的。
象变魔术一样,孙一从背包里费劲地抽出一个裹的紧紧的睡袋。
孙一所有的装备里,孙一最满意就是这个背包,容量大,特别结实。每次野飞,除了必须的鸟人服,降落伞,头盔,他必带的装备还有帐篷,睡袋,工具包,应急包,食物和通讯器材。这些所有的东西,全都能连蹬带踹地塞到这个背包里。一般经过一到三天的登山,到了预定的起跳点,取出最占体积的鸟人服、降落伞和头盔,他重新整理剩下的物资,先束缚好,再贴身紧背,然后套上肥大的鸟人服,就可以把全套装备一件不落地再带回地面。
现在孙一需要的,是通讯器材。
揭开睡袋,露出一部手机,两部手持对讲机,一部短波手持电台,一个充电宝。
先打开手机,不出所料,没信号。
其实,这一路手机都没信号。孙一拿它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资料库用。除了离线地图,飞行手册,每次出发前孙一还会拷贝大量的当地信息。
两部对讲机就不用想了,本来是打算如果能碰上同路的驴友或者雇佣向导时临时联络用的。这种民用的对讲机,在开阔的地方,如果你看不见对方,也就别想着联络上对方了。
然后就是短波手台,这东西长得象过去的大哥大,整个一个大方砖头,还配一长一短两支拉杆天线。短波的通讯距离要看人品,运气好的话,可以叫通几千公里。运气不好,就是对面也没辙。
玩短波的人很多,叫做火腿。不管认识不认识的火腿,一般总能叫通几个。
经常有这样的故事,北京的驴友被困山里了,没手机信号,用短波联系到外地的火腿,外地的火腿再辗转联系上北京的救援机构。
虽然白天的事有些蹊跷,孙一倒不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需要呼救,只想和人聊聊天。他接通短波手台,调到自己的常用频率,开始呼叫。
“CQ,CQ,这里是BRAVO……YANKEE……FOUR......ALFA......YANKEE,呼叫频率上得友台,有人抄收吗?”
CQ是火腿的黑话,相当于英语里的哈啰,中文里的喂。“BRAVO……YANKEE……FOUR......ALFA......YANKEE”是孙一的呼号。每个火腿都有全世界唯一的呼号,没呼号玩这个是非法的。
(作者注:这里孙一的呼号是瞎编的)。
等过半分钟,孙一又呼叫一遍。
没回应。
电台里静的不正常。
回答信号没有,连噪音都没有。
一连转换几个频率,孙一用中文,英文反复呼叫,没有一丝丝回应。
孙一调到无线广播的频率,广播电台也消失了。
孙一脊梁骨里开始生出一股寒意。
这感觉就像整个世界离开了自己;或者,自己离开了整个世界!
对于死亡孙一是有准备的。当鸟人就意味着高风险。也许,自己的保险金终于可以给老爸老妈买套房了。
鸟人运动的先驱,一个世纪前的法国裁缝,做了世界上第一个“飞鼠服”,从埃菲尔铁塔完成了世界首跳。可惜的是,法国裁缝是脑袋先落地,在冰冻的巴黎人行道地面上生生砸出了个大坑。这段录像在网上还能搜到。但是,验尸报告显示在落地前,裁缝就死于心脏麻痹。也就是说,这厮是生生被吓死的。
“自己别吓自己,明天天亮就一切全清楚了。也许,这里靠近中蒙边界,有什么军事基地,屏蔽了无线电信号。”
孙一决定早点休息,明天起个大早把附近好好探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