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花博卿对边月城众人出手,“五刀”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花家。当花博卿气势汹汹的带着亲信潜入“五刀”在花家落脚的苑邸时在意料之中的扑了一个空。
厢房内的被褥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床榻上还有余温。
就连苑里石桌上的酒盏里还有未饮尽的残酒,一切都说明他们刚离开苑邸不出一个时辰。
昊天骨这个老狐狸…
花博卿只觉的狂躁不已,心中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
本来强行压下那日钟山上的异变就费劲了周章,包括安抚花家上下,加上遮掩自己入魔也耗去了他太多的神念,不免让花博卿心力憔悴。
于是他把怒火全部洒在园中的栽种的胭脂梅,吴钧出鞘,一剑斩断了嶙峋的老梅。
淡红色的碎花翩然摇落,被凛冽的风雪带走。
“派出分家的精锐弟子,给我掘遍钟山境方圆千里也要找出‘五刀’的下落。”花博卿收回了仙剑冷声道。
“还有。”他眯缝起双眼。“着手让‘血狱’觉醒的计划不要搁置了,快。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是。”穿着夜行衣黑纱覆面的亲信们单膝跪地领命,随后身形一闪凭空消失在苑邸内。
“啊啊啊啊啊!昊!天!骨!”花博卿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苑内。
…
密室的地面上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暗红色的血迹,而空气中也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的血腥气息。
那日过后,花博卿再次利用剑鞘把薛钰的能力封印。虽然自那之后他未曾来过密室,但是每日都会有带着天道盟抹额的侍卫推开厚重的石门,押着一个或者两个可怜虫。
而这些天道盟的亲信只是奉花博卿的口谕,尝试着再次引导薛钰觉醒。
他们当着薛钰面前用尽了各种手段残忍的折磨从天牢之中带来的囚徒们。
可即便是把那些囚徒们的鲜血泼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睛却也不眨一下。
虽然腥甜的气息让她躁动起来,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其中的缘由就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初七曾对她说过的话。
人与无知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理智,而且有自制力。
几日下来,天牢中囚禁的三恶道的魔修妖人都快被杀尽了,但是依旧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既然鲜血依旧不能诱导她的本能,那就上刑吧,激发她的恨意。”花博卿如是吩咐天道盟的亲信。
接下来的几日,薛钰迎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酷刑。她素净的小腹不知被剖开了多少次,她的脖颈也不知被斩断了多少次,手指被截下,四肢被砍下。
可无论伤势多重,即使她被最猛烈的毒化为一滩血水,被真火灼烧成灰烬,不出多时便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动着她喷洒在地上的浓稠如墨的血液,然后在众人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肉身。
就连薛钰也不数不清自己究竟“死”了多少次。
每每她面无表情的从地上艰难的爬起,那些天道盟的正道人士便投来了嫌恶的眼神。
那是人类看待异类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敌意和恐惧。
她是第十凶兵,即便被封印了能力,只要不摧毁魂核和本体,这些折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副皮囊只是她的化形。
只因为初七喜欢,她才化作这副模样,仅此而已。
兵器本无疼痛,也没有情感。
这是漫长的折磨,夜以继日。可薛钰丝毫没有在意,因为她的心早已飘到了遥远的地方,眼前的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起初行刑的人的眼中是狂热的,戕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激发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恶意。
但是虐杀的快感是建立在被害者的惨呼和痛苦之上,让他们惊恐的是,无论他们使用何种方法斩杀她的时候,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甚至她那空洞无神的眼睛都从来没有正视过他们一眼。
面对着这张精致却缺乏了生气的脸庞,行刑者越发觉得索然无味,于是用刑的过程变得敷衍,每次过来只是祭出法宝胡乱斩几下便匆匆回去交差。
再到后来花博卿也放弃了。因为这几日行使盟主权力频繁调动囚犯,已经引起了观星阁的老东西们的注意,离摆设寿宴和大婚只剩下不到短短十日,强迫薛钰觉醒的行动不得已只能暂时搁置。
石门再次被关上,而薛钰总算落得一个清净,她默默的回到了那个角落之中,再次陷入了昏睡。
在黑暗里,时间的概念也模糊了起来。薛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石门才被再次打开。光线突如其来的投射到阴暗的密室之中,让她放大的瞳孔渐渐缩小。
不知为何薛钰的心里突然萌生了莫名的期待。
她眯起双眼向着门外看去。
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一袭白衣的花十三郎顺着台阶走进密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吸入肺子中的空气就如一潭死水一般,那腐朽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使他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
当他看到石室里那惨不忍睹的景象时不禁微微蹙眉,而那个玉一般的美人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的墙角,如同巧夺天工的偃师做出来的没有灵魂的精巧人偶一般。
她抬起头与花十三郎对视了一眼,心中期待落了空,又缓缓的垂下了头,眼中那一丝丝光亮再次黯淡了下来,视线再一次失去了焦点。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薛钰,只不过她那衣不遮体的憔悴模样还是花十三郎第一次见到。
仅是看着地面上暗红的血迹和散落的斧钺,就不难想象这段时日她遭受都了何等的折磨…
花十三郎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意,闭上了双眼。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神中已经对了这个与自己没有过什么交流的清冷仙子多了几分恻隐之情。
“奉家主之命,请仙子随我去梳洗打扮…”他突然顿了顿,心中万般情绪只化为了一声轻叹。“寿宴要开始了。”
薛钰没有做声,默默的起身。她配合的态度让花十三郎始料未及。
他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悄然把手中的赤金锁链收回储物戒指,然后摸出了一件狐裘大氅,裹在衣不蔽体的薛钰身上。
一路上二人皆缄口不言。
薛钰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一点光亮都没有,一场鹅毛大雪静静的飘落,明明天还未亮,山庄内却已经张灯结彩,龙檐螭瓦也尽数悬上了大红锦缎和红灯笼,整个山庄被大红染了个彻底,处处洋溢着喜气。
花十三郎撑起了一把纸伞恭敬的举到薛钰头顶。
“回禀仙子,今日便是腊月十五。现在天还未亮,刚刚过了寅时。”
她轻轻点了点头。
花十三郎把薛钰送到了府邸之前,朱门两侧跪着两派侍女。看来她们已在大雪中等候这位准家主夫人多时。
随后他冲着薛钰躬身长揖,转身告退。
侍女们颔首引着薛钰入了厢房,侍候着她沐浴更衣,为她换上了一身大红云裳以及镶金大衫霞帔,发髻也被高高挽起,点缀上繁复的头面。
她素净的脸被施上了粉黛,樱唇涂上了艳红的口脂。
随后侍女们把精致的珠帘凤冠小心翼翼的戴在她的头上,行过礼后便出了厢房。
昏黄的烛火摇曳,天将明,烛泪已残。
借着微弱的烛光,薛钰怔怔的看着铜镜中作新娘打扮的自己,竟然感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
她唯一与人的亲近也只是初七的靠近。而她熟悉的人,也只有初七。她的心本是空白的,初七一点点的把东西放进去。而她的心里就那么大,仅仅一个初七,就把这里住满了…
渐渐地,她有了喜怒哀乐。这些本不是一把兵器该有的,但初七全部都给了她。
铜镜中的自己流露出了让她陌生的神情。
那是一个悲伤的表情,她的眼神充满了哀怨。
初七…你为什么还不来…
…
入了夜后,花家别苑内用人海如潮形容绝不夸张。苑内中央早已搭好了高台,万宝阁派来“小梨园”弟子站在高台上唱着暖场的小曲。
各路修真界的名宿泰斗,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来捧场。在台子后面的高座上便是花老太君。她穿着华贵的衣服,拄着龙头拐,面上的皱纹舒展,笑吟吟的冲着宾客们点头示意。
天上开始燃起了五颜六色的烟火,似盛开的繁花一般,照亮了钟山的夜空。
乐师们开始奏乐,洞门前小倌接过宾客们的红帖,高声唱着宾客们的名号,喧闹喜庆的乐曲几欲把台上伶人哼唱的小曲盖过去。
而初七则一身红衣站在红毯之上,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迎着宾客,明明是大喜之日,可在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作为乘龙快婿的意气风发。
“神霄剑派首座封霄真人到!”小倌高声唱出宾客名号。
初七怔了怔,看向昂首阔步的封霄,然后开始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对他的记忆,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封霄。
却见封霄依旧是记忆中名剑大会里见到时的那副打扮,一身宽大的深蓝色道袍,绣着精致的雷纹。背负着宽大的惊雷剑,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神霄剑派打扮的年轻道童手持拂尘,面色冷然。
怎么说呢…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主要是他的步态说不上来的熟悉,而且他的衣襟上别着一小枝显眼的胭脂梅…
莫非…
“封霄”眯缝着双眼,扬起了他的牛鼻子,冲着自己拱了拱手道:“恭喜小侄。”
他见初七还在愣神,不由得瞪了一眼。
紧接着,初七的心念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蠢材,我是你师父!还不赶紧配合我演戏…
竟然是师父的声音!
初七激动的点了点头,眼珠一转,低头恭敬的回礼:“见过封霄真人。”
持拂尘的道童不悦的轻咳了一声。
“封霄”面色尴尬,半晌后才开口道:“免礼免礼。”
初七瞪大双眼,用心念传音。
师父,莫非你旁边那个手持拂尘的道童才是封霄?
“封霄”只是斜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而是潇洒的踏过红毯,自顾自的坐到了客席之上。
眼看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基本上到齐了,花老太君摆了摆手,两位新娘子便在几名喜娘的搀扶下踏过了红毯。
初七看到了那个娉婷婉约的身影,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莫名的涌入了一阵难舍难分的酸楚滋味。
小傻钰!
初七用心念传音。
薛钰怔了一下,掀开了头上的珠帘看向初七。
却见他的脸上挂着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枝梅花捏在手中。
过会逃出了花家,我带你去看灯会。
薛钰的眼中水光潋滟,嘴唇轻抿,轻轻地点了点头。
初七眯起眼睛,把薛钰的表情尽数收在眼底,她那浅浅的笑颜仿佛是水面上盛开的睡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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