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哥哥”从他口中说出得倒是轻易,秦婳染听着却硬是红了脸颊。
毕竟对于他们远溪镇的人而言,凡有兄妹关系的,多半都是唤“大哥、二哥”这样的称呼,哪怕家中有些薄产,重些规矩,也最多称上一句“兄长”。
至于那声“哥哥”,也大多都是来唤情哥哥的。
秦婳染又怎么可能会答应?此时的她脸上全然是红晕,甚至连耳根和脖子都一起变了颜色,显然是又羞又恼。
到最后她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能是瞪了沈临舟一眼,随后就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跑了。
山河食肆对于秦婳染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然而自己这一句话,却直接让秦婳染也顾不上看这地契了,沈临舟也知道把人给惹的过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秦婳染就没给他留饭。
“你又没说你会回来吃,我不就当你不回了?”秦婳染说的是理直气壮,手中正在洗碗的动作也加重了几分,好像随时都能把盘子给摔了一般。
沈临舟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偏偏沈敬安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拿着根签子一点形象也没地剔牙,扬起眉梢看向自家儿子。
“今儿晚上做的红烧排骨、酱香鸡翅、焖茄子、炒虾仁、还有个肉丸汤,也算是十分丰盛了。”
一通菜名报下来,沈临舟本来就没进食,此时就更加觉得饥饿起来,忍不住就没给自家父亲好眼色。
然而对方也难得没跟他就着礼数杠起来,而是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一般,冷哼一声就扬着头走了。
这让沈临舟心中更觉得有些不痛快,转而看向秦婳染的眼睛中也有些抱怨。
“前些时日我不是与你说了,只要你在家做饭,我便会回来吃,怎么你倒不记得了?”
秦婳染自然记得这一句,只是说不给留饭就不给留饭,她看都没看沈临舟一眼,直接就摆好盘子走了。
“那咱们怎么办?”阿晋也随着他跑了半天了,甚至因为自己是个小厮,忙的就更多了一些,比他还饿。
沈临舟眼看着秦婳染估计不会去而复返,也只能叹了口气,认命道:“咱们还是出去吃吧,若是等她给做,只怕得让饿死。”
阿晋也无法,只能随着他出去,到了自家酒楼里头要了一间上房,又点了三四个拿手菜。
只不过这主仆二人夹了一筷子,立刻就觉察到味道虽然一直没变,可这些时日吃惯了秦婳染的手艺,竟然对自家菜都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了。
沈家的酒楼不仅仅是皇都之中能排得上号的,甚至是居于首位,沈临舟连这些都瞧不上,可见这两天的胃口就直接被秦婳染养刁了起来,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找了秦婳染。
“山河食肆我拿了下来,你瞧瞧,可还满意?”直接把那地契往秦婳染面前一拍,沈临舟还有些不乐意是自己先来妥协。
秦婳染却顾不了那么多,拿着地契就是一通的细看,旁边还有秦玉德亲手签下的合约,表示山河食肆自此以后与秦家再也没有瓜葛。
“你花了多少银子,才换得他们松口?”秦婳染心中稍有些忐忑。
毕竟如同李满与李德一般,这秦家的人一个个的也都是爱财如命,沈临舟给了他们这个空子让他们钻,也不知要给多少钱他们才会松口。
然而沈临舟却好似根本不在意,只是回道:“沈家有的是钱,你没必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们自以为要了不少,其实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沈临舟言语之中有些轻视,毕竟对于秦家这种小家族而言,沈家根本就是他们所攀附不上的,自然也不知晓他们以为的天价,对于沈临舟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秦婳染思来想去,却还是觉得这些钱给他们未免便宜了,于是冷哼了一声,却终究没说什么。
沈临舟是知晓她心思的,反是安慰道:“你也别太在意,左不过那点银子咱们很快就能挣回来,而没有了山河食肆这个营生,秦家也算是自断生路了。”
听得此言,秦婳染才应了一声,心中盘算着定要帮上沈临舟的忙,也觉得有些讽刺。
毕竟当初秦玉德为了这个山河食肆,可是连嫡妻的位置都给送了出去,没成想山河食肆落在他手上还没多久,竟然就走向了末路。
还真是报应不爽。
心中高兴起来,秦婳染就琢磨起了中午的午饭,眼见着小厨房里头送了一只羊腿,她就琢磨起了烤羊腿来。
然而原本的厨娘却在此时走了过来,打眼一瞧她将羊腿划了几个口子正往上头撒盐,赶紧就拦了一下。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呢?”厨娘赶紧夺过她手中的羊腿,面上颇有几分不赞同,“这羊腿可是好东西,可由不得你胡乱糟践,你若是不会就往旁边去,我来弄。”
秦婳染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可想想这羊腿自己已经琢磨好了做法,于是就问了一句:“大娘准备怎么做?”
“那自然是焯水拿去煲汤了,”厨娘瞪了她一眼,随后上下打量着她,见衣着打扮可以说是朴素,也就低看了几分,“我瞧你也不是出自大户人家的样子,怎么连厨房里头的东西都不多?不过说来也是,这羊腿也就只有大户人家能得几只,那家里头怕是见过没吃过吧。”
话语之中略带了嘲讽的意思,秦婳染还有些微微的愣神。
眼前这位厨娘也不知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秦婳染心中也起了几分火气,“这羊腿我是打算用来烤的,毕竟做汤的话多数人都不爱吃……”
话说到一半,厨娘就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我之前并未见过你,想来也是这两日才到家中帮厨,可我在这沈家都已经待了好些年了,是你了解主子还是我了解?更何况这羊腿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烤着吃,烟熏火燎的,可别让主子们吃坏了肚子。”
有关于烤羊腿的做法,秦婳染也是在那本山河食谱里见着的,厨娘是地地道道的大祁人,会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她是以这个态度对待秦婳染,后者就觉得有些过了。可仔细一想她也没有多话的资格,咬咬牙转身就走了。
这中午的吃食自然是由这厨娘做的,秦婳染则是在厨娘走后自己做了两个小炒,带着弟弟妹妹吃了,就哄着他们午歇了一会儿。
然而沈临舟那边,眼看着桌上又是煲了汤,就忍不住露出了满面愁容,随后看了那厨娘一眼。
“怎么又是炖汤?我记得我之前便说过,不必弄这些汤汤水水的。”
厨娘也没在意,就只是随口说道:“这羊腿汤是滋补的好东西,少爷不过偶尔吃一两顿也不妨事,更何况老人都说饭前一碗汤,我这不也是为少爷着想。”
一番话说得谄媚,也是让沈临舟觉得十分头疼。
这位厨娘也算是沈府的老人了,当初老夫人把她送到他们院子里头,沈临舟也不好多说什么。可这么些年这人仗着自己在府中的资历越发听不进主子的话,就如同这汤,他再三说过少做一些,却没想到今日刚送去一只羊腿准备让秦婳染想想怎么做,却没想到又落到了这厨娘手里头。
“秦姑娘呢?”沈临舟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听,于是这么问了一句。
谁知那厨娘说起秦婳染还真有不少的话,立刻便道:“说起那位姑娘,我也不得不跟少爷提一句,这说到底厨房有我一人也够了,没必要再安插一个帮厨过来碍手碍脚,平白损耗了不少好东西。”
此言一出,沈临舟眉心就蹙了起来,“先前我应当让人与你说过,以后她若是要用厨房,你们就不必掺和了,怎么现在倒成了她碍手碍脚?”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沈临舟的态度也是十分的明显,然而那厨娘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又或者是仗着自己是府中老人的缘故压根就不怕,反而是抱怨起来。
“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今儿个就看见她往羊腿上面撒盐,险些就废了好材料,少爷可别什么人都往厨房里头放,要知晓病从口入,也不知什么时候有心人乱做一通,主子们可不就是着了道?”
“这么说来,你对她的意见倒是挺大的。”沈临舟此时也放下了筷子,对着满桌家常菜也没了口味。
厨娘这才察觉到有几分不对,讪讪地笑了一声,也有些怕了。
只不过她的反应还是太慢了一些,沈临舟此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之前一直都计较着你是老夫人送来的人,所以我娘对你也算是颇多包容,可这些年你不仅仅不懂得我娘的苦心,甚至变本加厉,不仅仅偷拿厨房里头的食材,连主子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如此,我也留不下你了。”
厨娘这么一听哪里能够答应?要知道在沈家做工油水本来就大,再加上说出去有面子,她可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活计,立刻哭天抢地的反驳起来。
“少爷可别血口喷人,我这么多年来对沈家也算是忠心耿耿耿,主子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临了我年岁大了,沈家竟然就要如此对待于我,说出去少爷也不怕损害沈家的名声。”
对于商人而言,名声确实是十分重要,当初沈母在时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对于院子里头的下人十分宽容。可是她如今面对的是沈临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受人威胁,此时也就冷哼一声,朝着身边的阿晋使了个眼色。
后者原本满心以为自己今日能大饱口福,却没想到厨娘自作主张拦下了食材,甚至还敢在主子面前大放厥词威胁起来,也有些怒了,立刻让人将她押住,自己则是去搜寻起来。
厨娘也算是惯犯了,这么多年没人管着她,这食材偷的也是明目张胆,如今日的羊腿她就剔除了大半的肉,准备带回去给自家人补补,阿晋这么一搜直接就给拎了出来,砸在了她面前。
“你还真够心黑的,沈家哪里对你不好,让你连这点东西都要克扣?这一根羊腿你就把好的都被留了下来,剩点骨头给主子吃,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阿晋这话一说出来,厨娘立刻就是哑了声,随后就哭嚎起来,说自家老爹老娘也在沈府尽忠一辈子,让沈临舟看在二老的面子上也放他一马。
然而沈临舟还没说什么,阿晋就觉得有些可笑,亲手把人提了起来。
“二老的面子就算再好用,今日也保不了你,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免得我家少爷送你去见官,到时候就凭你这些年贪着的东西,可够你在牢里待上几年的。”
听到此处,厨娘立刻就是哑了声不敢再言语,沈临舟也正是这个态度,摆了摆手让阿晋赶紧把人带出去,望着桌上的东西也是烦闷的很。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把明显是受了委屈的秦婳染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