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这两个字,当初在秦家的时候秦婳染就听过不少遍,毕竟宋秋娘是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原配夫人的,所以即使当时李泱才是真正的秦夫人,秦婳染也时常会被她这么称呼。
那时候年纪太小,总归是不大确定自己的身份,只知道家中下人虽说都把自己称之为小姐,却从来都没有像对宋秋娘的孩子那样对待,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畏首畏尾的性子,渐渐的也就更没有大小姐的风范。
何况哪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李泱也从来都没有给她灌输过正确的思想,是以直到去了李家,有一天问起李老太爷自己是不是“野种”之时,秦婳染才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你娘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夫人,谁也不能诋毁,而你不仅仅是秦家嫡出的女儿,也更加是外祖父的宝贝孙女儿。以后这种话可不许再说了,你骂了自己,岂不是连带着你娘你爹和我都给骂了进去?”
李泱与秦玉德如何,她其实一直都不是怎么在意,毕竟那两人也从来都没有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可若是提及李老太爷,秦婳染小小年纪就知道不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这两个字,也打从心底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什么“野种”,她秦婳染就是堂堂正正的秦家子孙,即使她并不愿意和秦家套上太多的关系。
可是李老太爷曾经为她解惑,却没有任何人与秦辞年及秦迎年解释过这些,两个孩子就像是当初刚刚离开秦家的自己,哪怕已经逃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却还是没法忘掉之前的那些恶意。
此时将两个弟妹护在身后,秦婳染就好像是看见了当初被李老太爷护在身后的自己,脾气立刻就起来了。
“都说好狗不挡道,你总在这儿吠来吠去,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我可记得当初你在咱们李家当帮厨的时候那张谄媚的嘴脸,就只差没说去我外祖父身边伺候了,现在偷着了几样东西就觉得自己有本事,你也真好意思花那些黑心钱。”
以往对上王庆的时候,秦婳染怎么着也没放过这么重的狠话,可或许是因为今日弟弟妹妹都在身边的缘故,那句话就正好戳在了她的火气上,让她也不准备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
而王庆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落他的面子,脸色一沉,连带着手也收紧了几分。
他怀里头的女子被他那细长的手指掐的生疼,可又因为看出他脸色不对所以不敢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拿恶狠狠的目光看向秦婳染,大抵是觉得自己受的罪都是因为她。
秦婳染却压根也就没瞧那个女子,而只是对上王庆那张黑沉的脸,微微扯出了一抹笑来。
“王大厨当真不放行?”秦婳染语气之中带了几分讽刺,随后把弟妹往阿晋那边推了推,自己上前几步走到了王庆面前。
“前些时候你从我二舅手里头拿的那些料包我就当送你了,左右以你的水准也不至于将其配方研究出来,我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可如果你再想着为难我,我也不介意去明月酒楼看看,禹王大厨探讨一番这卤料的做法,也让酒楼的掌柜好好看看王大厨的本事。”
明明一直都是瞧不上他,可此时却一口一个“王大厨”叫地顺口,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的身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王庆这人胆子本来也就不大,平日里做惯了欺软怕硬的事情,秦婳染这么一犟起来他立刻就是没了辙,被她逼视的反而退后了一步。
“你以为我会怕你?李记食府迟早有一天还得倒,你别以为这一时半会儿的有所转机,就真的能挺过去了。想跟咱们明月酒楼斗,李记食府还差得远呢。”
秦婳染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看向王庆的眼神之中都带了几分鄙夷。
“我何时说要个明月酒楼斗了?这天下间开酒楼开饭馆的不知凡几,且让他们开着就是,我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到一个也容不下。再者,明月酒楼也不是你的家业,不过是偷了些东西得以重用,就一口一个咱们明月酒楼,人明月酒楼的主子答应了吗?王大厨可记得收敛一些,否则到最后不好收场,明月酒楼的东家也不是好招惹的。”
一番威胁的话简直是直直说到了人心里头去,王庆此事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王大厨自个儿心里也清楚,咱们李记食府如今也已经换了人,我那二舅舅进不去库房了,我看你还能叫他如何替你偷东西。”
王庆还不知晓这件事情,此时心中一惊,可让李满去偷料包的事情也断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只能故作镇定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我说,王大厨听着就是。”秦婳染退后两步,朝他微微勾起唇角,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王大厨好自为之,以后你若是夹着尾巴做人呢,咱们就一笔勾销,桥归桥路归路,可是如果你还想要动那些歪心思,明月酒楼那边我去上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她说完就回去拉起了两个弟弟妹妹,从王庆身边径直离开,只是没走两步王庆还要伸手去拦,谁知跟在三人身后的阿晋迅速有所动作,直接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而后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睁大你这双狗眼瞧清楚了,如今你眼前这位可不是以前能够任你欺负的人了,你若是再敢心怀不轨,我就打到你不敢再来。”
王庆被压在地上疼得直叫唤,此时再多的心思也都只能歇了,只是在四人离开之后眼中闪着怨毒的光。
“王大人,还不赶紧起来。”方才依靠在他身边的女子开了口,也没有俯身去扶他的意思。
王庆这才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自己才新制的锦衣,大约是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可周围的人看了不少热闹,连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听见了个七八成,方才那一番动作自然也就完完全全入眼,此时只是嘲笑的各自散去,硬是让王庆又黑了脸色。
顾不上与这些人计较,王庆就先去了李满家中。
人到家中的时候,李满正在跟其妻子王氏吵架,大抵是家中藏的银子少了些许,给李满拿去讨了酒喝,王氏正在大发雷霆,李满却对此不以为意。
“你一个妇道人家,让你掌钱都是对你的抬举了,我才是一家之主,我想花几个钱难道还不行?”李满喝的烂醉如泥,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就骂道。
王氏叉着腰,一双眼睛瞪地几欲脱眶,“可真是好大的本事,觉得自己才是一家之主了?我可告诉你李满,这个家里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着当家做主。今日拿出去的银子你给我一分不少的还回来,否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氏这话也算是说惯了,以往她将银子藏在家里头,总归是有些瞒不住李满的,而每到此时发觉手上的银子少了,她就会让李满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李满本就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人,家中所有的收入都是靠佃出去的几亩钱和李记食府的收成,这还没到月底分红的时候,李满要想填补上这个窟窿,能做的也只是往李家老宅那边多跑几趟,随手也就顺了过来。
王庆过去的时候刚刚好听见这句话,也知道自己这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赶紧凑了过来。
“好端端的你又训斥姐夫做甚?不就是喝了些酒吗,又不误什么事儿。”王庆走上前来打了个圆场,虽说是为了李满说话,却跟王氏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不是第一回跟自家弟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此时只当是被弟弟说的无法反驳,冷哼一声这就闭上了嘴。
另一头王庆却还在斥责自家姐姐,“这家里头总是姐夫才是顶梁柱,花一两个钱也不妨事儿,毕竟这外头交际哪个不要钱?你就是忒小气了一些,我这个做弟弟的都看不下去。”
李满本来也就是个城府不深的蠢货,再加上此时喝了点酒,脑子迷迷糊糊,自然是王庆说什么他都相信,当即连头都昂了起来。
王氏看到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发作,却见自家弟弟摇了摇头,也就不在这儿继续看着他碍眼。
等到王氏走了以后,王庆面对李满,就从腰间小心拿出自己的钱袋,随后塞到了李满手里。
“这里头有五十两,是咱们东家给的打赏,我一分不动的都拿到了姐夫这儿来,姐夫拿去吃酒,也不必看家里婆娘的脸色。”
李满一听里头有五十两,赶紧就扒拉开来看,口中还忍不住问道:“之前不是结算了银钱吗?怎么现在还有赏钱?”
“姐夫这话说的,人明月酒楼做的都是大买卖,东家也更是身份不一般,这赏钱只是他一时高兴就丢了些过来,对于咱们来说是不小的数目,可对于他们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五十两在这远溪镇可算是不少了,李满一看到这钱就笑逐颜开,心想着这样来钱还真是挺快。
王庆看他的神情就知晓他心中大约想的是什么,此时瞧见他已经中了自己的计,又开口道:“东家说了,这东西是越多,给的赏钱自然也就越多,最好还是换个几种花样。姐夫别看眼下只是五十两,以后百两、千两,还不是东家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