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女就是来请安露个脸,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恭维的话,言之无物。秦宝珠不耐烦看她们表面谄媚,实际暗地嘲笑的嘴脸,直接打断她们的话头道:“我乏了,你们下去吧。说来你们就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我这里也没那么大的规矩,连丫鬟都要早早来请安。你们该干什么就好好干,无事也不要老在我面前凑。”
四女的脸刷的白了,秦宝珠这话里头的意思,是不准备让她们近明慎湜的身了。不甘心地退出正房,尽管脸色有些难看,但四女能被常顺娘看上,也并非全无城府之辈。不过转瞬间,心里头便有了主意,脸色又舒展开了。主母一进门就失宠,难道还有用不着她们的时候吗?再不济,等主母怀上了,世子一血气方刚的男人,还跟着做和尚不成?那时正是用得着她们的时候!
打发了四女,秦宝珠深感疲惫,她揉揉眉心,暗道宅斗什么的实非她所长,光是对着心怀叵测的几个女人一会儿,她便有些撑不住了。万一日后明慎湜再立侧妃,封几个夫人,纳几房小妾,她天天应付这么些个人,岂不是要累死?但愿明慎湜能如以往所表现在人前那般不近女色,当然,男色就更不要惹才好。一提到明慎湜,秦宝珠又想起他昨日洞房花烛夜彻夜不归,又是一阵头疼。
“椰丝,什么时辰了?世子回来了吗?”
“回禀娘娘,现在刚好是未时。世子……世子尚未回府。”椰丝看着秦宝珠强忍烦躁的脸色,有些艰难地回话。她是有心帮明慎湜美言几句,却是说不出口。
秦宝珠早就猜到明慎湜还没回来,否则,他早就应该出现在卿云殿了。“那他去了哪儿,有消息吗?可是在宫里头?”
“已经派人去宫里头暗中打听过了,从昨晚到今日,世子都没有进宫。至于他去了哪里,府里没人知道,世子昨晚走前也没有告诉来宝他的去向。来宝说,世子是接了一封信后才决定走的。这信上写的什么,只有世子一人晓得。”现下来宝没事就往正门那儿守着,期盼世子一回来他就能接着。
这似乎有点奇怪呀。秦宝珠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干脆把这烦人的事情丢开。反正离明日三朝回门还要到明日呢,明慎湜他……大概赶得及回来吧……世子妃回门,世子不陪同,不但于礼不合,还会丢尽皇族的脸面,更是打当今陛下的脸——这门婚事可是陛下亲自下赐的。想来他就算真要干出连回门都不出现这种事,也得衡量衡量这其中的得失利害。
此时,来宝经通传,进来小心翼翼问禀道:“娘娘,您看是先熟悉一下这府里头上下人等,还是先看账本?”
明慎湜一直独自常住京城的静王府,中馈一直由来宝代管,如今有了主母,按理当然要全部交上去。别看来宝人小,他可是特会看脸色,尤其是他家世子的。他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自然清清楚楚晓得,这位新出炉的世子妃绝对是世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这世子妃,一定要巴结好了!指不定以后这大腿在府里,比世子的还要管用。
“不忙,”秦宝珠想了想,道,“我想先在府里逛逛,熟悉一下。不知来宝公公可为我带个路?”
这番话吓得来宝跪下道:“娘娘如此客气,折煞小的了。您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办好。”
秦宝珠上一辈子生活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这一辈子幼时生活困苦,后来回到秦家,却也一直是小门小户,不曾遇到过这样因自己一句有点客气的话,就诚惶诚恐下跪请罪的。终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彻底不同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腰间垂下的禁步,对来宝说道:“你起来罢。我就在府里随意转转。”
今儿天气倒是很好,凌晨时分秦宝珠前往云清宫奉茶那会子风大了些,如今过午,秋阳暖熏,不冷不热的,正好闲逛。秦宝珠推拒了来宝自荐带路的请求,只带椰丝一人,毫不声张地出了卿云殿。一路随意走动,也没遇见几个人,看来今早觉得静王府人少,还真不是她的错觉。王府里各处殿阁修建得大气庄重,园景也并未过多修饰,虽秀美不足,但自有一番别处不曾有的拙趣。
走着走着,秦宝珠觉得有些乏了,也不知此时到了何处,正欲吩咐椰丝找个地方歇歇脚,却听得前头一阵嘈杂。秦宝珠不禁皱眉,静王府怎的治理如此不严。本不欲理会,可这声音越来越大,竟提到世子妃如何如何的话语。转身的脚步一顿,秦宝珠上前数步,转个弯,就看到两个宫娥并三个小内侍站在假山旁边,旁若无人地说笑。
“哎!晓得不?今早世子妃一脸晦气,大喜的日子里就没笑过。也是,怎么笑得起来?”稍年轻一些的那个宫娥一脸的八卦,用手肘捅捅站在她旁边那个年长的宫娥。
这的一番话引来她对面站中间那个內侍的一声嗤笑:“你又不在云清宫或是卿云殿伺候,怎的知道世子妃脸黑不黑?”
那宫娥见有人不信,有些急了:“我说的千真万确,话可是从云清宫传出来的!”
另两个没出过声的內侍也附和道:“没错,府里头都传遍了,这新的世子妃不得世子欢心,以至于世子洞房之夜拂袖而去。”
年长的宫娥掩嘴一笑,说道:“是了,世子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个红颜知己那里。”
“说不定是去了哪个小倌那儿呢!”
此话一出,五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
秦宝珠垂下眼,掩住眼里的怒火,就算是泥捏的人儿,被人背后这么嚼舌根,也不可能不生气。可她这一肚子气却发不出来。是,她现如今是堂堂静王世子妃,可也只不过名义上的,这些人有一句倒说对了,一个新婚之夜便遭抛弃的世子妃,哪里有什么立场处置这些人?
椰丝也是不忿,见秦宝珠呆立不动,面人似的毫无反应,不免着急:“娘娘,这起子小人,当狠狠惩罚,以儆效尤。”
秦宝珠苦涩一笑:“我哪里有资格在王府逞威风?”
“娘娘……”椰丝嚅嚅,差点冲口而出,说您就是世子心念念的人儿,怎么没有资格了。
秦宝珠闭了闭眼,平复下怒气,方又故作淡然道:“走吧,我累了,回卿云殿。”
抬起头,她脚步一顿,却见对面不远处明慎湜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秦宝珠见状,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一下全冒出来了。什么人啊,这是,洞房花烛夜不见人影,现在还有脸给我摆脸子?狠狠回瞪一眼,秦宝珠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直回卿云殿。
明慎湜刚把皇帝安全送回宫里,立刻急匆匆赶回王府,不成想撞见几个宫娥內侍在传这些碎言碎语,败坏他的名声也便罢了,居然还攀扯上秦宝珠,而且偏生让她抓个正着!实在可恶!瞧着秦宝珠方才离去的脸色,恐怕气得不清。明慎湜越想越发生怒,既气自己行事不周,害得秦宝珠被人取笑,又气这些下人没规没矩,乱嚼舌根。
“这几个人面生得很,在哪里当差的?”明慎湜转头问落后他半步站着的来宝。王府虽大,但他一直嫌弃人多烦扰,所以伺候的下人并不多,且大部分都是年纪偏大的內侍,以及几个粗使的婆子,几乎没有年轻的宫娥。府里有哪些人他心里有数,这几人女俏男俊,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来宝小心翼翼瞅了一下明慎湜的脸色,见他从来都是板着的脸孔居然出现了怒意,吓得不敢再乱瞄,慌忙回道:“先前暖芳堂那边说怕京城这边人手少,不好准备世子你的婚事,就派了好些个人跟随王爷过来,说是来帮帮忙。”眼见明慎湜的脸又黑了几分,来宝忙又补充道,“小的也没敢让他们靠近卿云殿,都是让在偏僻的院落做些洒扫的粗活。”
那几人此时丝毫不知早先后被世子及世子妃听了壁角,仍旧旁若无人嘻嘻哈哈说着府里这两天的流言。
“好大的胆子!”明慎湜从藏身处站出来,厉声喝道,“下不言上,本世子竟不知王府的规矩松散若斯,连阿猫阿狗都能议论主子!”
那几人说得正忘乎所以,猛然被呵斥,一看是明慎湜,那脸色阴沉得像那暴风雨前乌云压顶的天空,双腿立时软了,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请罪,不过几下就头破血流,显然是实打实的,不敢弄虚作假。明慎湜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声问:“这些话是你们自己猜测的,还是从什么人哪里听来的?”
那五人面面相觑,不知明慎湜何意。只是尚未回话,又听得明慎湜那冷得如同冰渣子一样的声音传来:“你们可想好了,若是有半点虚言,或是为他人遮掩,本世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你们是从阳州那边来的,想来对我的名声也是知道一二!”
那五人听得此话,心里皆是一颤,这位爷在阳州静王府的名声可不算好,下人中可都传遍了,说是刻薄寡恩、心狠手辣,谁要是撞在他手上,不死也脱层皮。他们顿时收了侥幸的心思,立刻招认了是从云清宫一个叫小高子的内侍那里传出来的这些闲话。
小高子?明慎湜双眼一眯,这名字可没听过。来宝察言观色,适时在他旁边提醒道:“这小高子也是从这回从阳州那边过来的,是承奉副颜柄富手底下得力的人。”
小高子这种小鱼小虾明慎湜是不认识,可颜柄富他熟得很,那可是暖芳堂的管事太监,那个女人底下第一得用之人。自从父王常居太瑞宫,潜心修道、不问俗事之后,暖芳堂一手把持王府上下,这颜柄富自然也鸡犬升天。这回父王为他的亲事进京,颜柄富也跟着来,不消说是暖芳堂的手笔。他早就暗中留意了,却不料暖芳堂原来意在秦宝珠。他可以不在意暖芳堂对他的暗杀和种种污蔑,但秦宝珠是他的逆鳞,他立誓要放在心尖上好好疼宠的人,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一丝一毫!
“把这几人捆到前廷去!召集府里头的下人,无论是原来的还是阳州那边来的,两刻钟内都到前廷,若有谁敢不到,他以及跟他同在一处办差的人都一律打五十板子,放去矿山!”明慎湜冷冰冰扔下这几句话,大步往前院走去。来宝抚住胸,心有余悸,暗道,五十板子下去,不死也要脱去半条命,即便侥幸活下来,去了矿上那就更是生不如死。至于这几个,来宝怜悯看向面前吓瘫在地的五人,必死无疑。
明慎湜素来是个令行禁止的人,在京中王府里积威甚重,不须两刻钟,上至郭承奉正,下至粗使的婆子,全都聚到前廷来了。
颜炳富带着小高子不紧不慢走到前廷的时候,见四周围着一圈神情肃穆的府兵,明慎湜正立在台阶上,冷森森地看着底下众人。而已经到了的下人,连同那绑在条凳上的五人也大气都不敢出,院子里在诡异的安静里酝酿着风暴。颜炳富早听闻了事情的经过,那条凳上的五个蠢货背后议论世子妃闲话还被抓个正着,打死活该。这事的源头在他,从阳州临行前他得了暖芳堂的授意,要离间世子和世子妃。所以听闻世子在洞房花烛夜居然跑了,他大为高兴,直道天助我也,让小高子特意把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果然不到半日,传遍了王府,想来无需到明天,京城里都会传开来。
现在看世子的脸色,显然正在大怒之中,不过他并不担心这把火会烧到自个身上。一来,自从郭承奉正随王爷移居太瑞宫,他身为暖芳堂管事,又是承奉副,在王府内廷已是仅居暖芳堂一人之下,连府里其他哥儿姐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二来,这次的闲言闲语,他并未当着人面传过半句,抓贼要拿赃,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任谁也说不出他的半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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