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见她如此温顺,很是满意,那板着的脸也稍稍松动了些,连秦真珠闻言也是眼睛一亮。
“既然如此,你便将那些赏赐连同清单送过来祖母这边吧。你一个姑娘家的,那些贵人的赏赐放你院子里也不好,容易被刁奴欺上瞒下贪了去。”
秦宝珠愕然看向秦老夫人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这个祖母居然连亲孙女得的一点赏赐也想贪!那些身外之物她也不是舍不得拿出来,但这样无耻明抢她还真不愿意给了。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得秦真珠娇憨朝秦老夫人撒娇道:“祖母,真姐儿早几日就想做身夏衫了,可是外头那些料子都不够凉爽。”
秦老夫人慈爱应道:“好好,等宝姐儿把那些赏赐拿来,祖母给你挑几匹宫里头夏衫的料子做几身,女儿家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秦真珠笑着偎依到秦老夫人怀里,继续撒娇:“那等做好了衫子,也还要一些首饰搭配着才好呢。”
“那是自然,到时你去挑几件喜欢的,尽管拿去。”
这祖孙二人全然不避讳秦宝珠,俨然已经将那些郡王妃送秦宝珠的礼物当成是自己的了。秦宝珠这会可再也挂不住脸上的微笑了,真是岂有此理,当她是好捏的软柿子吗。她也没有掩饰自个的不悦,冷声打断她们道:“那些东西能用来孝顺祖母,博得祖母欢心,孙女也很欢喜,可那是寿禧郡王妃所赠,在郡王府时她拉着孙女的手一再说了不许我给旁的人,否则那便是糟蹋孙女与她共同御敌的一番情意了。所以,孙女今日恐怕要让祖母失望了。”
这番话极不客气,秦老夫人也没想到秦宝珠敢公然拒绝她,立即就沉下一张老脸,眼里射出刀子一样的目光。她想发作这个不知好歹的孙女,可又怕万一这孙女方才一番话是真的,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斥责之语。秦宝珠拒绝了秦老夫人,又语带讥诮朝秦真珠说道:“至于三妹妹,那真是抱歉。外头那些料子用来做夏衫不够凉爽,你恐怕也要忍一忍了,反正以前你也不是没穿过。而首饰……三妹妹天生丽质,长姐想,即使没有那些俗物的锦上添花,也丝毫削减不了你半分美貌。”
“你……”秦真珠被她说得噎住,气得满脸通红。秦老夫人更是脸都黑了,可秦宝珠也不待她训斥,福了福身子道:“若是祖母没有其他吩咐,孙女就先告退了。”说罢也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便退了出来。才出得房门,就听到秦真珠在里头尖叫:“祖母,秦宝珠欺人太甚!”秦宝珠冷笑一声,快步离开这个让她觉得恶心的院子。就在刚才,她改变主意了,决定要接下屈记书坊这个摊子。有些人见不得她手里有余财,她偏生要多赚些在手里。
秦老夫人对此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那些赏赐确实乃寿禧郡王妃指定给秦宝珠的,且秦宝珠在家中还有掌着中馈的常顺娘护着,一时之间她也拿秦宝珠无可奈何,心里倒是更加嫌恶这个忤逆的孙女。而秦真珠本来打算通过秦老夫人之手从那批赏赐里捞点好处,如今失败,也更是嫉恨上这个占了她嫡女位置的长姐。
秦宝珠想再跟那个孟公子碰个面,确定一下二人如何搭伙,不过豆沙出去传话后回来说道孟公子那边腾不出时间,她还带回来了一纸契约书。秦宝珠一看,那孟公子居然都已经准备好二人合作的文书了,上面的条款显然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公正又明晰。她看那上头写着资金全由孟公子方出,而秦宝珠则需打点书坊上下事宜,最后的利润是五五分成,相当于孟公子出钱,而她出力。这条件甚是优厚,秦宝珠也不客气,见对方已经在契约书上签字画押,她也依样写上自己的大名,摁下指印。
然后她问豆沙:“孟公子那边可有说想要将原本的书坊改成什么买卖?”
“奴婢也没有见到孟公子本人,都是他身边那位叫阿邵的转告的。他说他们家公子吩咐过了,找人搭伙看中的就是不必操心,所以他真的只负责提供银两,其他的他没有精力来管。做什么买卖,聘请什么伙计,这些他都不关心,只要到年底能拿到优厚的分红便可。”
“他居然这么放心,不怕我把这买卖搞砸了?”秦宝珠奇了,这个神秘的孟公子一副不想过问半分的样子,实在不像一般的生意人哪。
疑惑归疑惑,既然都已经签字画押,那书坊有一半是属于自己的,秦宝珠便忙活开了。她早已想好善用屈记书坊原来的资源,仍旧是开个书坊,维持原来的格局,前面的门脸卖书,后头的院子印书。但她没有着急让重新开业,而是去找了书坊原来的老掌柜。老掌柜姓祝,年过半百,人很精明,待人和善,在这个书坊从学徒做起,到如今的掌柜位子,已经有三十余年,对书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十分熟悉。原来的东家屈大少爷吃喝嫖赌将祖产败个精光,好容易将书坊高价卖出,哪里还管书坊原来伙计的死活,巴不得他们从自己眼前消失,自然是不会安排帮他们家打理生意的老人的去处。因此祝掌柜在得到秦宝珠允诺买下屈记书坊不会将老伙计们辞退后,明里暗里都在帮她得到这个书坊。
秦宝珠上一世学的是工商管理,学校是名校,专业名次在全国也是排到前面的。虽然后来主修人力资源,可企业管理也没落下。毕业后进外企打滚好几年,更是专业与工作经验齐头并进,对于一个小小的书坊应当如何发展,自然胸有成竹。书坊原来的经营与伙计她并不熟,便让祝掌柜给她写一份详细的说明过来。这份说明该如何写,重点在哪里,用来作为什么的参考,一桩桩一条条的她尽数交代,直说得祝掌柜眼都直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姑娘:“姐儿,这些条条道道您都是从哪儿学来的,真是比小的这种在生意场上摸爬打滚数十年的人想的还要详尽。”
“以前没事时候瞎琢磨的。”秦宝珠这个谎言说得有点不自然,这可是无数前人的智慧和经验,即使是天才也无法随随便便独自琢磨出来这么专业的东西。不过看祝掌柜不停奋笔疾书,显然是没有发现她的敷衍之词。记下重点后,祝掌柜又问了几个不明白的地方,秦宝珠这才折返家里去。
话说礼部左侍郎家的嫡次子乐山今年春日与一众好友同往郊外踏青,本以为与往常一般并无不同,无非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孰料在玄月观遇到个年轻的坤道,听她提了两三首诗,真真是令他惊为天人!他本自矜京城第一才子,于当世诗书未有不读者,当世之人也难有与他匹敌者,可当那几首诗一经念出,他就知道那绝对是石破天惊之作。据那坤道所言,这几首诗乃是观中游客往日所作,他还没来得及细问,那坤道便离去了。
后来他曾在观中寻找那坤道,想要再请教几首好诗,却被告知并无此人。他立时哀叹不已,甚为后悔当时为何不顾一切拉住那坤道。那几首惊才绝艳的诗已被他牢牢记在脑里,每日都要拿出来反复咀嚼几遍,每回都有新的收获,每每此时,他便后悔不已,为读不到那未知的兴许更为高明的诗词而长嗟短叹。因着这事他甚至辗转难眠,茶饭不思,甚至还画下那坤道的模样着人外出打听。
有一日那些画像被静王世子明慎湜看到了,想不到那个整天神色漠然没半句话的人居然冷冷说:“画得不像,撤人!”
哪里不像了,他乐山好歹是京城第一才子,妙笔丹青也是名动京城的。但他知道明慎湜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让他撤回查找的人他就必须撤,否则这人发起怒来还真是六亲不认。
莫名其妙撤人回来,乐山郁结了许多日,岂料那日妹妹乐水从寿禧郡王府回来,说在那儿看到跟他画像上长得一样的女子,是一个姓秦的举人家嫡女。他一听,狂喜不已,差点就跑去人家家里头找人了。幸亏他尚有一丝理智,强按下心中的激动,跟自家妹子商量着怎么着才能不着痕迹地跟秦大姐儿拉近关系,让她再多给出几首诗词来。乐水早就从乐山处听过那几首诗了,也是极为好奇秦宝珠是否还有更多的好诗词没拿出来。
兄妹二人凑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乐水觉得以自个的名义直接下帖邀请秦宝珠来府上赴宴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乐山想到明慎湜叫他撤回打听秦大姐儿时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就多长了个心眼,让妹子先按兵不动,他要探探明慎湜的口风再说。
可惜之后好几日,明慎湜都没有去宗学,而是在宫中陪陛下读书。宗学是皇室宗亲子弟进学之所在,乐山名动京华,得以伴读的身份在宗学进学。而明慎湜作为静王世子,自然也是打小进宗学的,但他又是当今陛下的伴读,在陛下召太傅进宫讲学时,他也要随侍在侧。
乐山心急如焚等了数日,好容易终于在宗学门口逮着人了:“孟清,你可终于来了!”
明慎湜在宗学门口下了马车后,迎面见乐山上来叫唤,也不停脚,径直往前走。待乐山走在自个身侧了,才随意问:“有急事?”前几日他就从影卫那儿听说礼部左侍郎家的乐三姐儿在寿禧郡王府见过面了,就特意躲了几日不见乐山,大约也知道乐山今日找他为了何事。罢了,既然秦大姐儿都已经应邀去过郡王府,那日后也是不可避免要踏入京中贵女的圈子,即使他有意拖延,不过也只大半个月的工夫而已,其实并无太大助益,只希望卷入这般复杂又排外的圈子对她来说是福不是祸。
乐山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在左右近处,便低声说道:“上回玄月观那个坤道,还记得吗?我找到她了!”他真的异常兴奋,即使得知那姐儿的下落已好多日,他的心情仍没平复。
“怎的特特与我说,我可不好奇。当日她说的那几首诗好是好,可也不是她所作,而且她也说了只得了这么几首罢了。”看乐山那雀跃的模样,明慎湜没来由生起一丝不悦,语气比平日还要冷下三分。
乐山跟他多年交好,早习惯他的冷淡,也没注意,只下意识反驳道:“她说只知道几首,谁晓得会否有更多呢。况且我已经清楚了,她可不是玄月观的道姑,而是京城一个秦姓举人的嫡长女,显然那些诗词不是从玄月观的香客里得的,我可打探过了,她的父亲可没这等才气,如此一来,她从哪儿听说的那些诗就无从得知了,难保手中没有诗集一类的东西。”乐山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绝妙好诗源源不断从秦宝珠那儿涌出来。
“那日在玄月观你不也问起诗词的事么,可那姐儿似乎戒心很重,不愿多言。因此就算有诗集一类的东西,恐怕你也半点影子都见不着。”
明慎湜当头一大盆冷水泼下,乐山立刻蔫了,垂头丧气说:“所以我才来找孟清你问问,有什么好法子。我本来想让自家妹子下帖请她过府来问问的,又怕她知道我们的目的后不肯说,所以寻不到什么好由头,而且那日你好似对我寻她不太赞成……”
“随你们,这与我何干,我没有什么赞不赞成的。”他们已经进入学堂了明慎湜寻到自个位置坐下,顺手整理文房四宝和带来的书本——宗学里不许带下人进来,皇子世子们要做什么都必须自己动手。
乐山得了明慎湜这句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先前确实隐约觉得明慎湜对于他去寻那秦家大姐儿不高兴,如今想来,大约是自己过于敏感而已。他在旁边的桌子坐下,那是他的位置。将手中的书扔在一边,探身到明慎湜那儿去,继续问他:“那你跟我出出主意好吗?怎么样才能从秦大姐儿那里问出来诗词呀。”
“你方才不是说了让令妹下帖相邀么?”明慎湜勾起一丝极其浅淡的笑容,宴会还真是一个自然地相互认识的好场合。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