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牙高价将人卖给他们是不管以后的生死的,因为私牙得的银钱多,买人的时候给的钱也多一些,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也就会为了多的那一点钱,而交出自己的孩子。”
这是一件无奈的事情,官牙是不可能将条件给放宽的,因为要保护大部分在牙行进行买卖的人,但条件严格就禁止不了私下里的那些逐利之行。
讲规矩一些的私牙尚还好,能在私下各自约束着一些,与官牙也算是心照不宣地维护一个地方的平衡。
而不讲规矩的从来是严惩不贷,只是财帛动人心,各种昧着良心的买卖还是屡禁不止。
“拐子拐卖的孩子,和这些私牙手中出去的孩子,就成了焚仙门收集的主要目标。”
“你若要查此事,就需查上一查各地的牙行,之后本王会让人给你拟一个名单,你再让暗卫照着名单往下追查。”
“本王怀疑一些私牙,甚至是官牙,背后的人不是焚仙门之人,就是和焚仙门是有牵扯的。”
君留山肩头一沉,一条手臂搭在了上面,温软的身体也跟着靠了过来,一只手抬起按在了他的眉间轻轻揉散了拧成一团的眉头。
“天道都有漏算之时,王爷只是一介俗人罢了,怎能算尽天下人心。”
“知晓了恶人,且将恶人除去便是,但有恶人这一件事并非是王爷的过错,那些孩子也不是王爷所害。”
君留山将手掌覆在那只手上面握着贴在了阖起的双眼上,林眉垂下首去看他,手背上是温暖干燥的掌心,手下是冰凉的皮肤,细长的眉睫不安稳地在掌心轻颤着。
林眉趁着他看不见,俯下了身在抿起的薄唇上轻碰了一下,又笑着抽出手两手环上了君留山的肩。
“若是王爷急着想要将事情查出来,那我也提前去闽川郡,早一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些人绳之以法,王爷也能早一些放下心来。”
“不用,你把伤养好了,本王才能放心让你出去。”
君留山睁开了眼,小心握住了她受伤的肩头,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但这两日晚上总会泛起一些酸疼,君留山和林眉一样感同身受。
被君留山按上去林眉反射性地一抖,肩上的那只手就在穴道上按揉了两下缓解着她的不适,又将温热的掌心隔着衣物贴在了伤口的部位。
“先生给你的那瓶药你是不是又忘了擦了?”
摄政王无奈地用余光看向贴在他颈边的人,缓缓在肩上按揉着。
今日文书都送了过来,早起时他就被折思请了过来说事情,没来得及给林眉上药,那药效用不错,就是涂上去会有一阵被火烧的疼,林眉没人看着就不愿意擦了。
林眉一动不动地抱着他装死不肯说话,但肩上本来略微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自从有了那个奇怪的通感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就很难瞒得住一些事了,不论摄政王还是林眉,难过的时候就算面上再云淡风轻,至少是瞒不过对方的。
他们都在艰难地学着适应这样的事实,也都在小心试探着怎么在允许的范围内去关心对方,且让这个范围慢慢变大。
享受了一会摄政王的亲自伺候,林眉先松开拥抱站了起来,按着自己肩膀活动了一下。
“我看我还是先回房去休息一下,不耽误王爷处理公务了。”
再这样耽搁下去,今晚还不知道要忙到多久才能睡觉。
君留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脸上终于冰雪消融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来,重新捡起一本文书摊开了来。
“回去沐浴之后先把药给擦了,其他的等你身体真正养好之后再去说吧。”
“否则,即便是本王放你离开,莫上先生也不会同意的。”
林眉点了点头,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转回身斜靠着门框,对疑惑望过来的摄政王挑高了眉。
“刚才我突然想到,王爷,如今已经四月了,你我所约定的一年之期已满。”
“现在我便是想要从王府离去,王爷你也是不该拦着我的。”
“所以你要离开吗?”
再次被打断的摄政王放下了刚才拿起来的笔,跳跃的烛光在他的眼中一晃一晃,照亮了黑沉的眸子。
“不,我只是想让王爷知道,现在我不是为了那个约定留下来的,而是为了王爷留下来的。”
林眉说完这一句就潇洒地走了,门外的月色皎洁,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朦朦胧胧的亮光,在略显急促的步伐前被带起的风吹得一阵晃动。
门内明亮的烛光把案后的那张冷白如玉的脸也给烧得红了,被遗留在屋里的摄政王镇定地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下一行字,一张脸却越来越红。
没敢往书房门外站的折思和折宁在廊下的拐角处守着,互相看了看都是面色古怪,直到快要月上中天了才看见他们家王爷熄了蜡烛出书房里出来,威严沉稳地往卧房走去。
就是脚步放得有些太慢了些,扫过来的眼神也有些太冷了些。
第二日君留山早起上朝,还把岑见和一直没有入宫正式拜见皇帝的岑识都给带上了,安怡长公主在林眉和丁越罗的陪伴下也入宫去拜见太后。
按理说他们这样有正式赐封的宗室在入京的第一时间就该去宫中拜见,但最后却是皇帝亲自去见了人,还经历了一场刺杀,让皇帝受了伤。
若非岑见伤得最重,太医院上下都能为他作证,加上摄政王也在刺杀中伤得不轻,朝上参人的折子和怀疑他们居心叵测的流言可能已经喧嚣尘上了。
就这样岑识跟着两位兄长去宫中等着上朝的时候,都还能感觉到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时不时往他的身上刺一下,但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或是挑衅地同他对视。
岑小郡王一张脸越发冰冷,和他身边淡然处之的兄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坐在前面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摄政王淡淡地将人叫到身边来,拿了一块皇帝让人送来的点心给他,四周的窥探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整座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君后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群臣拜下去迟迟没有听见叫起,皇帝大步踏上玉阶一甩袖坐到龙椅上,冷然看着下面的一众人等,抬手叫了冯喜过来。
“冯喜,你是怎么办的事,朕不是交代了你给东盛侯与永平郡王也赐座。”
“是奴婢的疏忽,请陛下恕罪,奴婢这就去安排。”
冯喜连忙躬身认错,急着向下面玉阶两边站着的直殿内侍使了个眼色,两个内侍快步退出殿外去搬来了椅子给岑见和岑识放在了摄政王之下。
“侯爷、郡王,请。”
等两人谢恩落座之后,君后辛才让冯喜叫了其他人起来。
向亭混在文臣中不着痕迹地在起身时揉了一下腿,只觉得自己这两天是真的有些霉,老是招来这种无妄之灾。
“永平郡王久未回京,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朕却听闻受到了不少参郡王无礼的折子。”
“御史台就罢了,怎么礼部也给朕递了两道上来?”
“宋川,你刚调任礼部,不如就你先来说说怎么回事吧,朕也看看朕是不是信任对了人。”
原吏部右侍郎、现礼部尚书宋川心中暗骂了一声,还是恭恭敬敬站了出来。
他现在就和向亭是一样的感受,今天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回陛下,此事臣之前是当真并不知晓,臣今日才上任礼部,如今部中上下的人都还没有认全,这折子递到陛下手中的时候,臣连礼部的衙门都没有跨进去。”
君后辛从冯喜送上来的折子中把礼部两个员外郎递的折子挑了出来,一同摊开了放在膝头,低头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朕也不是要问罪于你,宋卿不必紧张,只是宋卿可能猜得到这两道折子上写的什么吗?”
“臣……”
宋川往上瞟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迅速地扫过那边的摄政王和岑家兄弟,一咬牙举起了牙笏腰折得快把头低到地上去了。
“回皇上,若臣猜得不错,是以入京不朝,及与摄政王……与摄政王从往过密……”
入京以来,不要说是从往过密了,岑家兄弟和长公主至今都还是和摄政王住在一起的。
地方上坐拥多郡的外姓郡王半个宗室,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如此亲近,他们不可能以此去找摄政王的麻烦,但也能找一找永平郡王的麻烦。
其实也不是他们就多想针对永平郡王,而是最近摄政王似乎有心动一动宗室,朝中听闻了风声后都有些担心。
当年宗室是和世家、勋贵一起被打压下去的,现在狄家和向亭作为世家的代表似乎有重新兴起的希望,要是宗室翻了身,是否世家和勋贵也真的要重回朝堂?
岑家在岑见代表淳荣王府宴请士子的时候就被朝中上下都查了一遍,才发现他的背后代表了什么。
世家、勋贵、宗室集于一身的人家,自然也就成了这一次朝臣的问路石了。
清流如今罗有恒不理事,许多人私下都在这一次的事情上和沈士柳一派达成了共识。
“朕也不知诸位是否还记得,当年太祖亲自赐了岑家国姓,东盛侯与永平郡王也被仁宗和先帝赐了国姓且登名玉册,是正正经经的宗室。”
“且长公主是仁宗嫡亲妹妹,也是如今朕与王叔还在世的唯一一位嫡亲长辈,东盛侯与永平郡王都是朕的表叔,也是与王叔一同长大的亲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