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留山之前本想放林眉离开,但从宫里传出的消息让他改变了主意。
沈士柳和崔俊,这两人太过危险。
而看之前古村一事,林眉还是太过莽撞。
若留她在京,实在让人不能放心。
但让她与薛净悟离开,顾明珏那边迟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而他在大岳之前布下的势力让人惊心。
他没忘记,顾明珏对林眉的觊觎。
他不觉得那个心机如此之深的九蛮皇子会轻易放弃,他的人又要调去西北……
现在不是能让林眉落单的时候。
等所有都了结,他会给她一片自由的天空,再也没有任何风暴能伤害她的天空。
就是他应该看不见了。
君留山有些黯然,却更珍惜能看见林眉的日子。
林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毕竟这和他们的约定不符。
但是不经意和君留山对视间,林眉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好。”
之后林眉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拿起桌上一块玉笔搁摆弄。
“刚好我也很久没看见弟弟了,过去见见他也好。”
白玉触手微凉温润,稍稍缓解了她险些漫上双颊的燥热。
刚才君留山那双眼太过深邃,带着三分深情、三分悲凉,让她心中一颤。
林眉丢下一句“我去收拾行李”,就落荒而逃。
看看滚落在纸上的紫毫,君留山挑高了眉,轻笑出声。
林眉回到房间才发现把笔搁带出来了,手上还沾染了一点墨色,揉了揉眉心长吁口气,心情复杂。
但话都说出去了她也没办法反悔,只好叫来锦华让她多收拾一份东西。
锦华离开,薛净悟突然从房梁上倒挂而下,高高在上看着林眉。
“我还以为你要离开王府,特地来找你。”
林眉把白玉掷向他。
薛净悟顺手接住,双腿一松凌空一翻轻巧落地。
“现在局势不明,我们跟着他走更好。”
之前她还在京的时候,那次妖女之事也让她记忆深刻。
现在外有焚仙教在盯着他们,内又暗潮汹涌,留在京都不知道又会有人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古村过后,她对自己穿越一事更有惊疑。
在王府有君留山不闻不问地为她遮掩,但是出去了被人发现破绽了呢?
吃过一次亏,就有可能吃第二次。
君留山说得对,她需要更小心。
“我们?”
薛净悟自己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到时候直接从大漠离开,也能更掩人耳目。”
林眉从小阁里取出酒儿新给她配的药粉,再把兵刃银针和护甲都拿出来,一一打理好。
“你和我一起走,扮做王府侍从便可。”
薛净悟“啧”了一声,不是太愿意。
一来他不怎么想和君留山打交道,那个男人不好惹。
二来这次据他探到的消息,可是危险重重,他怕跟着去容易,全身而退就难了。
可是……
瞄着林眉,薛净悟觉得自己可能拒绝不了。
这次古村遇险后,他把林眉真的当做了生死之交。
现在林眉明显是要跟着君留山的,找了借口也掩盖不了她担心君留山,如此想劝她离开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又不能真看着她有危险,而自己袖手旁观。
“行吧,那我到时候来找你。”
薛净悟“咔擦咔擦”啃完果子,点头,出了门就一跃不见了踪影。
之后就是君留山一派的人轮流来拜访。
沈士柳派下仆送来一份药材,说是惦记着摄政王的身体不好。
周浩坤会暂时接手皇城的势力管理。
清晨,一队黑衣骑士护送着三辆马车,从王府门前缓缓离去,径直穿过皇城大街,从南门而出。
官道之上,是带着护卫的姚远山和来送行的周浩坤与张幼武。
几人上前见礼。
君留山从马车中下来,翻身上马。
“不必多说了。走吧。”
“是,恭送王爷。”
君留山一行从官道走得不快。
姚远山一路都冷着脸,尤其是看见林眉也在队伍中后。
薛净悟私下曾偷偷和林眉嘀咕过这位姚将军。
明明是臣子,却总对皇家心有不满,战王早死,却还丢不下楚家名号。
林眉见识过嘉禾郡主在王府的做派,也见过姚远山等人的做派。
对于薛净悟的感慨,她不置一词。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从战王到君留山,不外如是。
君留山从京城的政务里脱身出来,不惦记西北大漠的事,他难得能逍遥些时日。
而且,这还是他第三次陪着林眉出来。
所以偶尔他们还会在经过的城镇落脚歇息两天,带着人在当地走一走。
林眉有过之前糖葫芦的经历,对一路的吃食都很克制。
但架不住君留山想要给她尝更多的小食,拉着她从街头逛到街尾。
中间还参加了一次小小的庙会,君留山带着林眉在大殿外站了许久。
他们也去过村落和田间。
除了京城,更远一些的地方当时也受到了“瘟疫”的波及。
如今有了方子,京城又有君留山的安排,基本已经把流民与患者安置好了。
而像一些更偏远的地方,也已经让一些医师带着药方下到城镇,配合当地官员,问题在陆续解决。
只是,离开了皇城,大岳境内各地差距实在太大了。
富庶之地与贫瘠之地,就如同两方天地。
这是在皇城所看不见的,也是权贵眼中所不愿去看的。
林眉跟着他走过这些地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君留山对这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对同行的姚远山来说,不过是他带着宠妃游山玩水。
于是越发闷头生气。
派去先行探查西北大漠暗卫传回了消息。
确实出现了虫灾,但尚不严重。
他们的人去附近地方看过蝗虫,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王爷,需要让人先进大漠探路吗?”
折宁拿着条子给君留山看。
君留山思考片刻,摇头。
“让他们现在周边探查,注意来往人员。”
一定会有人去布置手段用来对付他。
而大漠深处太过危险,不能轻易进去。
消息传来后,君留山开始在路上采办物资,临近大漠的时候已然多出了三车东西。
这拖慢了他们的行程。
大漠周边的城镇开始大幅度地减少,他们不得不时常在野外过夜。
点起火堆,侍卫们将肉干和找到的一些野菜混在一起煮汤,又拿了些肉和干粮来烤。
酒儿掀开帐篷帘子端着空碗出来。
君留山每天喝药的事瞒不过现在朝夕相处的一行人,酒儿统统以舟车劳顿搪塞了过去。
想想摄政王以前的身体,大多数人没有怀疑。
但林眉天天同他睡在一起。
晚上熟睡之时,君留山经常会有心悸盗汗的症状,还会手脚冰凉。
随着这几天越来越深入,风沙渐大,连白天在马车上浅眠都会突然惊醒。
就算放弃了骑马,花更多的时间来休息,君留山眼底还是出现了一抹青色。
君留山随后裹着厚衣出来,坐到了林眉身旁。
今日风小,天气也晴朗,君留山精神也好了些。
接过折思递上来的汤喝一口压压嘴里的苦味,君留山自己拿了个饼子来烤。
姚远山同他们坐在一处,手上翻转着肉串。
君留山多看了他一眼。
“本王还记得,战王可是有一手好手艺。”
“是。”
听到君留山提起战王,姚远山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盯着篝火微微出神。
“主子是带着我们四处征战打过来的。”
“最开始也不过小兵,哪有什么好吃的,就自己去偷着打点肉来烤,解解馋。后来几次遇上险境,也就是有什么吃什么,逼急了还曾杀过受伤的战马,饮血吃肉。”
“不过主子手艺是我们中最好的。”
君留山或许也是真的触景生情了,拿刀划开干饼表面,垂着眼放缓了声音。
“是啊,本王都还记得。”
那时他还是少年。
奉命跟着战王出来,虽贵为王爷,可在这些地方没有那些讲究。
他在军中一开始吃不惯,晚上扎营的时候别人在烤东西吃,他就啃自己的干粮。
连着没吃几天就人开始发软,他本就身体不好,哪里经得住这么吃。
战王看不下去了,天天亲自给他做吃的,缓了好几天,总算是适应了,然后自己开始学着动手。
“一开始掌握不好,不是糊了就是生了。”
林眉托着下颌侧首望着他,然后一只烤好的饼子就递到了面前。
撒上一点孜然,焦香扑鼻。
“尝尝吧,现在不会烤糊了。”
林眉挑挑眉接了下来,掰开一点放进嘴里,又分回一半给君留山。
之后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围在篝火旁喧嚣随着火焰跃动起来。
行军途中总免不了零碎的琐事。
君留山记得大漠的天空,多变的气候,战王的风采,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悠长的马队铃声。
还有雄关、高城、铁甲、长刀,以及血和火、战友和敌人。
每个从军队里出来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些日子。
他们一直聊到了深夜,然后散去。
记忆遗留在黄沙之下,只有守夜的侍卫还在走动。
京城之地。
君留山不在,周浩坤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心只管训自己的兵,根本不管朝堂上的事。
而张幼武等人作为武将,除了代表摄政王站在朝上,也根本不发言。
君后辛对此十分乐见。
这段时间他和沈士柳联手,通过各种名目,将君留山的人换下了不少,好些直接被贬黜出京。
而以周浩坤为首的君留山核心下属的人的沉默,也让下面的人没有进行什么反抗,堪称逆来顺受地接受了皇帝的命令。
这让沈士柳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