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好心情,让其他人都心惊胆战了起来。
“公子,您要亲自去城关吗?”
“是啊,胡老都同意了。”
少年拉起一点兜帽,露出自己的脸来,眸子黑沉地看向那个问话的人。
他的语气是在笑的,但脸色阴沉到让人不敢直视。
“怎么,你不想让我去吗?”
黑袍人立马低下了头。
“不敢。”
胡老不想见到这群烦人的蠢材了,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今晚就去吧,多杀几个人,盯紧姓孟的小子和姓林的小子,岑家那小子在,他们可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来。”
“小心别成了螳螂。”
至于什么人去,要怎么分配,就不是他老人家操心的事了。
“小弥跟爷爷走,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瞎子,你也跟老朽来。”
他们三个人先行离开,另外几个主事者只留了一个人下来,其余黑袍人现在都没了说笑的心思,只安静等着他做主。
“小公子要一起去,你们谁愿意和他一道,好好保护小公子?”
黑袍人们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说话。
谁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浑身是毒,那头灰发就是在毒里泡出来的,也就胡老不怕碰他。
他是前金唯一的皇室血脉了,大漠里受他们控制的金国遗民都是看着他的,若是他有了什么闪失,这些人怕不是当场就能造反。
而且,这位性子太过诡异,喜怒不定,要杀人说都不会说一声,心念一起就绝对会在下一秒动手。
并且是让人死在宛如地狱的痛苦折磨之中,和十八层地狱相比也绝不会轻松上任何一点。
若不是胡老压着他不让他乱杀,又及时将被他杀死的人焚烧,以他身负的毒性,说不定早就让大漠尸横遍野了。
长久的沉默让留下来的那个人不愉快了起来,他屈指敲击扶手的速度变快了,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引得人血气跟着乱了一瞬,心跳得慌乱。
“这……”
一个黑袍人赶在他发火杀人之前迟疑着开了口。
“我等也不知道小公子看得上谁,若是不合他意了,不是平白惹了小公子生气吗。”
主事的黑袍人嗤笑了一声,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意思分明就是——
“说得好像你们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一样。”
少年筋骨奇异,连长使来的时候都称赞过,要不是看在胡老对他分外喜爱的份上,都想要把人带走当徒弟了。
他既是胡老最喜爱的孙子小辈,也是胡老最宝贝的药人。
“请让我去吧。”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一个高大的黑袍人站了出来,其余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兜帽遮掩下隐隐不屑地笑了。
黑袍人没有去管他们,主事者见没有其他人了,也就随意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也行吧,你功夫好,跟着小公子也能让人放心一些。”
“出去要以小公子为重,也要看紧一点,不要让小公子太过贪玩。”
“是。”
黑袍人低头抱拳,极快地应下了。
其他的就好安排了,三四个人一组,自己随意挑选地方去,不要两边撞上就可以了。
“杀人放火,随着诸位性子来,只有一点,不要出现被抓住的情况。”
“规矩各位是知道的。”
主事者把事都交代完了,就甩袖离开了。
最先站出的那个黑袍人也不理会旁边投来的各种视线,大步出了大厅。
在他的背后,有些小声的议论嘲笑还能听见。
“……估计又是为了他那个爹吧,‘喂兔儿’可真是好运。”
“听闻前两天他那个爹还冲撞了小公子,也不知道他这次出去,还有没有命回来。”
“小公子可是很记仇的……”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本来要回房的脚步也是一转,向着他爹的房间去了。
前几天还形容昳丽的男子被包成了粽子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刚被抬回来的时候,除了那张脸,整个人都快被打烂了。
两手两脚都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十指被一根根地掰断,皮肤大块大块地溃烂着,腐肉充满了恶臭的味道。
这就只是因为少年刚睡醒没看路,撞到了他一下。
没有人愿意接近这样的他,只有他的儿子为他治疗包扎。
腐肉都被剜掉了,全身都涂满了最好的伤药,四肢也被重新接上。
虽然看着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静静躺着养好就行。
男人一进去就能听见他奄奄一息的呻吟,和向他望来的想要死掉的渴望。
太痛了,那份痛盖过了所有的感知,让他恨不得把血肉全部从身上挠掉,再把自己的骨头一根根敲断,从骨髓里把那份痛给扯出来丢掉。
男人去求过少年想要得到一份能解痛的药,但是少年只是歪了歪脑袋,用那种慢悠悠的语调笑着。
“他从前,不都是这样折磨别人的吗。”
“我还听说,他会让女孩子就这么躺着,一直挨到生出孩子,再把母子俩一起摔死、煮死、分尸,什么都做过。”
“你只是其中的幸运儿罢了。”
少年没有带兜帽,凑近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饶有兴致一般语调上扬。
那样一双没有任何活人感情的眼睛,凑在面前,连男人都忍不住向后仰避了一下,又捏紧双拳强迫自己没有退开。
少年忽然笑了一下,用手指把自己的唇角往上推,双眼也弯了起来。
“你怕我吗?”
“……怕。”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少年能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他颤抖的睫毛。
其实他跟他的父亲一样,也生得挺好看的,但还是比不上他的父亲。
“但你为什么不怕他呢?”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男人在少年越靠越近的气息中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下颌线紧紧绷着,背上已经打湿了衣服。
但他依旧没有动,就算少年向他伸出了手,将要抚上他的脸。
“你说得对,终究是父亲。”
那只手在触到他之前收了回去,微凉的气息也一同远去。
少年轻声嘀咕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男人的肩微微松了下来,指缝中流出血来,滴到了地上,少年瞥了一眼那滴血,舌尖不由自主地在唇上舔过。
“之后你要是肯和我一起出去,我就把药给你。”
“去什么地方?”
男人睁开了眼,又在少年回答之前点了头。
“好,我跟你去。”
少年盯了他一阵,又莫名其妙不高兴地拂袖而去了。
但还好他没有反悔。
晚上,男人带着少年离开了地宫,向着林眉他们去过的甘泉城而去。
黑袍人们纷纷出发四散而去,带着恶狼一样的兴奋扑向看重的猎物,只有他们两个人悠闲地在大漠里走着。
“喂,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随意踢起一脚的沙子,正正砸在男人的背上,把人砸得往前踉跄了几步。
“我就叫一命。”
“嗯?好怪的名字,比我的阿明还要怪。”
“小弥其实也怪怪的,但是胡老喜欢这样叫,总比阿明好一点。”
少年很喜欢一个人嘟嘟囔囔,好像有很多想要抱怨的事,但又总说些无关紧要的不满。
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得慢着步子配合他慢慢地走。
“公子也说了,我只是其中的幸运儿罢了,幸运地留下了一条命,所以我就叫一命。”
少年今晚的谈兴格外的好,他们这一次出来能有三天的时间,他一点也不急着去办事,虽然之前他好不容易才求来杀人的机会。
男人之前并不和他父亲在一处,是那次地宫被攻打之后才来的这边,以前虽然见过少年,但接触并不多。
“啊,爹爹说,明是光明的明,孟明是他的光明。”
“阿娘说萨弥也是光明的意思,神明降下的光和希望。”
“但我不喜欢这两个名字,我喜欢我哥哥的名字,彰,爹爹向世人展示哥哥是他的宝贝。”
孟明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我还有一点想他们了,不知道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这个头发太难看了,我小时候和爹爹一样是黑发的。”
“你说,我要不要杀了哥哥把他的头发剥下来自己戴上,这样我就又是黑发了,爹爹应该会喜欢。”
……
男人闷着不说话,眉眼阴郁地走在前面,对后面的喋喋不休不给半分的理会。
直到少年又叹了口气,用衣服包着手从地里抓出一条有他手腕粗的蛇来。
大漠里因为蝗虫,其他不是饲养的活物差不多都死绝了,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活下来的倒霉蛇。
孟明抓着蛇尾在半空一甩,拎起来看看已经晕了过去,就捏着送到了嘴边,张嘴找了找位置,直接咬了下去。
鲜血从齿间喷溅出来,那蛇痛醒了,猛然蜷了起来扭动着嘶鸣不止,凶狠地张开了毒牙一口咬在了孟明的手腕上。
孟明任由他咬着,从肉中吮吸出了一大口血满足吞了下去,眨着眼看向转过身来的男人,含糊不清地解释。
“死的没有活的好吃。”
蛇的尖牙已经深深镶嵌进了他的手腕里,全部的毒素都注入到了牙下的血肉中。
他咬下了第二口,在吸血之余还撕扯下了一大口肉,在男人的注视下慢慢咀嚼着。
血溅满了他的半张脸,又顺着他的手和下巴流满了袖子和衣襟,他叼着蛇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只懂得杀戮的野兽,因为口中的食物暂时餍足地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