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林眉他们这边特殊的三行人,江湖上那些准备围剿焚仙门的人也在暗中嘀咕着,现在平静得有些太过了。
“不说其他的,焚仙门分坛都被我们围剿了两个了,人也杀了不少,焚仙门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啊,那些人在以前就睚眦必报,二十一年前围剿焚仙门的时候,江湖上折损了几十个好手,过后还被余孽刺杀了不少人。”
“哪怕没有发现我们暗地里的动作,也该对围剿那边有个反应,而不是这样任人宰杀的样子等着我们上门。”
和钟苍一路走的几大门派的掌门人在庄园的前厅中围坐在一起,心中都觉得这定然是焚仙门的阴谋,想要将他们引入陷阱再一网打尽。
他们讨论了一会,又齐齐看向那边坐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钟苍,其中一位老者捋着胡子思考了片刻,代替众人叫了钟苍一声。
“不知阁主那边是否有什么消息传来?这一次江湖同道齐聚,若真的不慎落入焚仙门的陷阱之中折损许多人的话,对整个江湖而言都会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目前来看,还是要谨慎为上才好。”
跟着钟苍一起行动的是之前事件中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的那些掌门家主的其中几位,没有来的都是因为那件事悲伤过度而病倒,只能派遣门下弟子跟着前去报仇。
但是例如太孙卜这些门中的继承者这一次都没有出来,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子弟,再失去一个,那下一代的实力就整体要下降一层了。
江湖中其他的人也很是理解他们,对于他们门下派出的弟子也多有照顾,这些弟子本来就不是最为优秀的那一批,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来本就更加危险,也莫要无辜送了性命。
钟苍坐直了身体,刚想开口就先撇过头去掩唇闷咳了几声,脸色也有些苍白,厅中坐着的几位掌门家主都有些心虚又愧疚地看着他,一人连忙给他递上了一杯热茶。
公道阁的过往始终是个隐患,钟苍在请示过岑见之后,还是决定先将其中的事与受害者的家属说清。
当时正是心中悲恸的几位怒火上头,钟苍只来得及开了个头,他们就已经恨极出手,钟苍也生生受了他们的一招攻击没有抵挡。
还是另外几位保有理智,连忙上来拦下了,又有翁葫替他挡了第二次攻击,否则现在人可能已经起不来身了。
饶是如此,现在钟苍也是带伤赶路,那时的几位用了十成的力道,都是武林的前辈,钟苍虽说功力深厚,但身上的伤依然不可谓不重。
他这一路劳累好得极慢,但好处是,一旦大家有什么地方他不想立刻答话的,就伤势发作一下就好了。
钟阁主咳得脸上飞起一层薄红才艰难地将一口气顺过了,这时厅中的人对焚仙门的担忧已经变成了对他的担忧,他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
眼睛睁开后灰蒙蒙的眼看着就更加的虚弱和疲倦,淡色的唇角往上勾了勾,钟阁主温润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还请诸位放心,此行虽是向虎穴而行,但我们也并非全无准备,诸位想报仇,钟某也想要报仇,机会难得,钟某怎敢轻忽。”
“公道阁既然召集了各位,自然也会尽力,咳咳……尽力、咳、护各位周全、咳咳咳……”
钟苍一手猛然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控制不住地弯下了腰,背脊线紧紧绷着,咳得止不住的撕心裂肺,手上的茶盏险些没有端住被甩到地上,茶水洒了他一手。
旁边的一位掌门就是当初出手的其中一个,见状连愧疚不已地一手端了茶盏一手在他背上慌忙顺气,还渡了内力去给他顺气。
现在他们哪里还管什么焚仙门的事情,眼见钟苍都咳出血来了,两个人抢上去扶住钟苍给他渡内力安抚内伤,一个去外面找公道阁的弟子请大夫来。
“先把钟阁主扶回去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怕是走不动了,来人,来把钟阁主给背回去,小心一点不要压着他胸口了。”
公道阁的弟子跑了四个进来,三个接手扶住了钟苍,一人在前面略微俯下了身,等后面的人将钟苍扶到他的背上,就小心站起,四个人一起将钟苍半抬半背地送回去了。
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分外的熟练,看起来没少做这种事,不过想想之前钟苍眼睛不好之后也病过很长一段时间,想来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吧。
其他的人没跟着去,愁眉不展地互相看了看,都在心中暗暗叹气,钟苍这般模样,等到与焚仙门对上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钟苍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不咳了,但他闭着眼,唇角还有些被擦花了的血迹,脸白如纸,看着万分的虚弱。
大夫被两个公道阁的弟子架着冲了进来,后面还有个人捧着药箱紧跟而来,大夫被放下后淡定地往床头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拉过了钟苍的一只手把脉,没一会就摇了摇头。
“阁主的毒再拖着不肯解,之后只会越来越严重的。”
“这两天阁主是不是又中了一次毒,今天才会吐血?”
他是公道阁挂名的客卿,与钟苍也没有外人那般的拘谨,翻开钟苍的眼看了看,又在他心口摸了一下,指挥着两个暗卫将人架起来。
“给他拍背顺气,把胸口堵着的那口毒血给逼出来。”
两个弟子听命上前将钟苍扶起来按住了他的背,一人刚将铜盆拿过来,钟苍就已经昏沉着吐出了一口血来,黑色腥臭的血落在盆中,其中还有些微的硬块在。
咳出这口血钟苍就彻底晕了过去,头颅无力地垂着,两个弟子的内力再行过一个周天才收了回去,小心将他放平在床上,拿了干净帕子替他擦着唇角的血迹,脸色看着倒是好了一些。
大夫又替钟苍把了一次脉,指尖敲在钟苍的腕上,看着盆子里的那口血苦恼不已。
“这毒越来越深,老夫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解啊,再不治,阁主这身武功就要废了,武功废了没有内力护着心脉,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钟苍本人不愿解毒,也不肯说他是怎么中的毒,并且这几天哪怕身边的人小心了再小心,钟苍还是一次次地中了毒。
去其他地方办事的翁葫回来后就有弟子愁得不行地前来汇报,他们的阁主现在都还没有醒。
翁葫也是无奈又头疼,摆手让那名弟子下去,在庄园中转了一圈才去见钟苍。
他进了房就让那些苦着脸守着的弟子退了下去,也不用他再特意嘱咐一遍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他们自己就已经习惯了闭嘴闭眼,公道阁的弟子管不住嘴的都留不下来。
钟苍在所有人退出房间后才淡淡睁开了眼,偏过头“看”向了翁葫,他无力地抬起一只手,翁葫上前托住,又一手托了他的背慢慢撑着人坐了起来。
“少主,侧王妃他们与莫上先生已经在半路上了,大约还有三天就能与我们汇合。”
“有莫上先生在,少主您的毒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还请您好好地坚持几天,不要再这样吓人了。”
钟苍似乎是笑了一声但只有一点气音从喉咙滚了出来,他没有说话的力气,翁葫却很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又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是在钟苍自己的打算里的,但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毫不留情地折腾自己,他还是又心疼又急。
若是明日就能将所有的事情解决了,他家少主也不用受这份苦楚了。
钟苍靠在堆叠起来的软枕上,抬手在忧心忡忡的翁葫手臂上轻拍了一下,张开口勉强说出了两个字:“东盛……”
翁葫并不知晓钟苍和岑见之间的关系,但最近钟苍都让他注意着林眉一行人,其中那位东盛侯岑见他也自然是知道的。
他看得出来,自家少主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位东盛侯特别关注,因此他也多留意了两分,但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位东盛侯多数时间都在马车之中,身边陪着一个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少年,极少露面。”
“之前您让人放消息予王府的时候,是否就是这位在让人与我们公道阁的弟子接触?”
钟苍似乎有些走神的样子,许久才点了一下头,被翁葫喂了几口水后才能稍微说几句话了。
“正是这位,咳、之后见面了,吩咐门下弟子,谁也不许对那几位无礼。”
“咳咳、咳,如有、如有用得到公道阁的地方,当敬之如敬阁主,听命行事。”
他攒了些力气自己拉了被子盖到了肩上,微微喘了口气歇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
“这一次后,公道阁或许就不复存在了,这些弟子以后会如何,也就看这一次那几位是怎么想的了。”
“这些也不必与他们说,只让他们知道该如何做就是了。”
“是,阁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告诫他们的。”
翁葫之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垂了眼拱手应下,却没忍住多问了钟苍一句。
“若是公道阁不在了,少主您呢?”
钟苍怔了一怔随即失笑,他放松地把自己埋在暖和的锦被中,似笑似叹地摇了摇头。
“老翁你放心吧,我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去处,我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放去享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