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突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拍了酒儿一下推她向前。
“来人,护送酒儿回去,告诉王爷,情况不对劲,又有蝗虫来了。”
之前每日蝗虫都是辰时左右气温升高后出现,酉时日落又消失。
不会日中再来一批,况且现在都要申时了。
而且这个动静,比之前的蝗虫要强了太多,远远就能让人有种不妙的预感。
林眉想起君留山曾经说过的,最后一战他们遇见的更加凶恶,害死了战王的那种蝗虫。
一个暗卫连忙跑来,拉起酒儿就开始跑。
城外的人也发现了动静,充斥着旷野的嘶鸣声转瞬就遮蔽了天幕。
个头更大、速度更快的虫子盖满了视野,猩红的小点密密麻麻悬浮在其中,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这些蝗虫的眼睛。
士兵和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姓回城!将士断后!”
林眉从一人手里夺过了长管对准天空,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都把自己包好,快点喷药!”
一瞬的慌乱过后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动起来。
林眉接过白巾套在头上,又戴上了手套。
但这两天蝗虫对付起来不难,为了省着点用,拿出来的东西并不多,有一小半的人都没有防护的工具。
林眉想叫他们都回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水雾喷洒而出,现在已经注意不到有没有洒到了人。
至少上万只的蝗虫出现在小小的空间里,眼前所见只有肥硕的身躯、强有力的翅膀、狰狞的口器,和猩红的虫眼。
他们竟是直接一拥而下,堆积在了这片空地上!
林眉和身后的士兵配合着将药喷向四周,蝗虫一时不敢靠近,但也并未像之前的虫子那般很快丧命。
数以万计的蝗虫围成牢笼将你和天地隔开是什么感觉……
连林眉的牙齿也在微微打着颤。
他们站着的圈子越来越小,嗡鸣嘶叫中隐约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叫和大喊,有人在试图闯出去,也有人被蝗虫咬伤了。
林眉退后一步撞到了箱子上,和她站在一起的士兵已经满头大汗,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蝗虫在步步紧逼,垂涎着眼前鲜美的猎物。
突然一线剑光劈开了这片枯黄的天地,一只手伸进来用力抓住林眉,将她带进了一个怀抱。
“王爷。”
君留山和暗卫穿着裹得严实的棉服闯进蝗虫的包围之中,点起火堆投入酒儿做的药丸,再拿火把驱散出一片空地打开了通路。
君留山带着林眉先出去,一直退到城墙之下君留山才松开抱着林眉的手。
不知为何,那些蝗虫只挤在新田那一块小小的地方,连城墙这边都没有袭击。
对于离开的人他们也视而不见,根本不会追来。
脱离开包围圈,林眉有些喘息,但是她发现这些蝗虫虽然凶猛,却更加有序。
哪怕是攻击人,也不会至死方休。更多的蝗虫只是围而不攻,牢牢把它们的猎物留在囚笼之中。
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一样。
“王爷,该怎么办?”
折思和折宁已经在里面杀了几个来回,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咬伤,后面来的人更加小心,暂时没有更多人受伤。
“报,王爷,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大量的蝗虫!”
君留山眸色冰冷,长剑挑起一个火把向虫群投掷而去。
“先救人,然后,找到虫窝。”
守城的士兵举着火把从四个城门鱼贯而出,医者也抬出了库存的药丸,城中家家闭门关窗,不在此时添乱,报信的快马向四方飞驰而去。
蝗虫虽多,主要目标是攻击人的话,大漠就显得太大了。
所以将人围困在一处,将上千上万的蝗虫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是当初金人用的手段。
那个时候没有这些杀虫的药。
君留山把“焚仙门”三个字碾碎在齿间。
他刚刚接到暗卫的来报,这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但也因此,暗卫们已经顺着线索摸到了一个虫子洞去。
姚远山和他的亲卫们也被救了出来,其余士兵都散开了。
蝗虫突然毫不留恋地腾起,如同一团乌云一般沿着来路退去,只留下浅浅的一层尸体。
虽然虫子来去都莫名,很多人还是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松了口气。
但君留山看着一些人身上细小的伤口,打着手势让暗卫戒备。
林眉和他想到了一处。
而现在,还有另外的地方有着被虫子咬伤的人。
不光是这个城池……
君留山想要将林眉先送回城里,林眉权衡之后决定去另外的地方看看。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他们不能扰乱军心。
但有着摄政王的威慑和这段时间积累的民心在,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受伤的人还是听话地站出,被集中了起来。
姚远山心底的焦躁在翻滚,他迟了一步想起来君留山说的话。
“……白日行尸,十日必死……”
“……见人则要打杀撕咬,力大无穷……”
“……战王发狂,杀了剩下的所有士兵……”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悚然转头看向君留山,君留山面色沉冷地向他点点头。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姚远山无比希望那是假话,哪怕自己再次被欺骗也无所谓。
出来的,都是守护着大漠的将士,里面还有着他的亲卫。
城中,还有许多百姓,他们这两天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君留山也在死死看着那些受伤的人,一丝一毫的细节他都没有放过。
他比姚远山更怕,预感成真。
但是从第一个人起,刚才还在说笑放松自己的士兵突然变了脸色,他的头僵缓地抬起,血丝从眼角出现,青筋在皮肤下鼓动蔓延。
似如有青黑的恶虫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爬过,嚣张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黑血从细小的伤口中渗出,取代了人血。
诡异图腾一般的血脉浮现在了他的全身。
他的牙齿打着颤,脸上的挣扎都是如此的狰狞。
身旁的人不经意回头,惊叫着倒退跌倒在地,更多的人看见了他,混乱突生。
君留山和暗卫都飞身扑了过去。
而那个士兵,像蝗虫一样长大了口器,僵硬地抬起胳膊,朝离他最近的人亮出了獠牙。
他的目中再没有了光彩。
一个头颅高高飞了起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腥黑的血再次渗透了这片大漠,变得泥泞又恶心。
百姓之前已经全部入城躲避,还留在城外的都是将士。
在两个人突然发病杀死了身边人后,所有没有受伤的士兵就拿起了刀,将受伤的人群分割了开来,分散着团团围上了敌人。
暗卫出手杀死了病变后陆续扑向他人的几个行尸。
大力从横拦的剑上传来,连暗卫都被打得退了一步。
行尸背后之人趁机上前,横刀在颈,双手握住两端,提膝顶在行尸背上,用力将刀刃切进了行尸脖颈之中。
最后的嘶吼声从气管泄出,暗卫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结束了挣扎。
君留山倒转剑柄,果断敲晕了一个眼睛开始冒出血丝的士兵。
“将受伤的人全部打晕,绑起来!变作行尸的,不可压制则杀之!”
姚远山红着眼,额角青筋暴起,目呲尽裂,面恶甚如行尸。
在自己的亲卫杀死他人之前,姚远山一声低喝,虎爪掐住人脖颈猛然掼倒在地,然后毫不迟疑地捏碎了他的颈骨。
一滴血泪从他的眼角滴落到亲卫的眼中,染红了残留的目光。
行尸力大,普通士兵不是对手,哪怕先前被打晕,彻底病变之后依然会凭本能醒来袭击身边之人。
没有足够的麻绳,简单撕开打结作绳的几根白布,根本绑不住他们。
在一次出乎意料的袭杀之后,勉强还保留着神志的士兵们,纷纷阻止没有受伤的同袍靠近。
他们挣扎着互相给绑了起来,还没有变化征兆的士兵上前一一将人打晕。
锋刃对准了他们,暗卫和楚家旧部护在士兵之前,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进入包围圈中,握着的剑柄上汗液滚烫。
君留山在场面被控制住后,让人将倒在地上的尸体抬出来,在一旁整齐放好,被砍掉的头也重新回到了该在的位置上。
俯身伸手阖上一双怒睁的眼,君留山缓缓握紧了拳。
“其他地方怎么样?”
姚远山脸上沾着血,面无表情走到了君留山的身后,看着那些死去的人。
有士兵从城内拿来了铁链,将所有还活着的受伤士兵都捆上了。
“回王爷,其余地方蝗虫略少,受伤人员不多。但事发突然,行尸造成了巨大混乱。”
“林小将军同城中副将及时赶到,情况已被控制,还活着的受伤士兵也已受制。”
“林小将军请示王爷,该如何处置?”
先前护送林眉离去的暗卫躬身回禀,按在身旁剑上的手,是一个随时能出剑的手势。
君留山垂眸沉吟许久:“不能押入城中,就地看管,让人十二个时辰轮流守着。”
“传令全城百姓,近日不许出门,一应生活所需由军府发放送达,务必紧闭门窗,若有私自行动者,押入地牢,严加查询。”
“所有城池,一如此令,违令有异者,持本王金牌,视作违反军令,以军规处置。”
“是,属下即刻前去传令。”
君留山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牌丢给了他。
待暗卫离去,姚远山咬着牙低压着声音。
“王爷,当初便是如此?”
君留山将手收回袖中拢在身前,燃起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没带来一点温度。
“当时整个大漠,遍地如此。”
“人迹所至,恶鬼随之。死在本王手上的不多,但本王夜夜不敢成寐。”
到处都是整夜整夜不敢闭眼的人,他们怕等下一次醒来,就不知道是人还是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