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大陆如今四个国家,大岳看着最为强盛,却是最孤立无援,这些年的内忧外患从来没有断过,如今顾明珏即将登基,九蛮同大岳的关系定然又会变上一变。”
“你比不上他,他心思深沉,能忍能狠,手段冷酷果决,多年在大岳将朝堂上的事看得清楚,他唯一输于你的点,是他手下无人堪用。”
君后辛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又一时没想好该说什么,君留山顿了顿,转过头来目光直直慑入他的心底。
“你生来天赋平平,又有许多年不肯上进,如今本王为你将路铺好,但能不能走得下去还是要看你自己。”
年轻的皇帝苦笑着低下了头,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君留山说的没错,顾明珏那个人的心性是真的可怕,而他远不能及。
“……侄儿受教了。”
“西夷之中有难言之事,本王如今还没能确定究竟如何,但现在的西夷不可相信。”
君留山垂下眼帘又遮住了一瞬威严凌厉起来的目光,继续在这处清静天地之间说着天下之事,花环在他的腕间被风吹得轻柔蹭着袖子,细碎花瓣开开合合,像是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突厥好战,冬日又需以抢掠为生,与大岳绝不可能和平共处,但除了大岳,反而现在和其他两国没有什么矛盾,上次他们同九蛮联过一次手,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顾连成好大喜功为人自负,九蛮如今最厉害的军队又没有被动,才会败得轻易。”
“但顾明珏不是顾连成,九蛮的那位宋将军也不会像对顾连成一样对他,当初那一场,应该就是顾明珏让宋唯严给顾连成设下的陷阱。”
九蛮内他们的探子被顾明珏暗中拔掉了许多,君后辛又在这之前针对过一次王府的暗卫,导致现在连君留山都难以从九蛮获得太多确切的情报。
若是再新派暗卫过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既要不被顾明珏发觉,又能打入九蛮的内部,在寻到合适的时机之前,君留山不打算让更多的暗卫去送死。
“除了顾明珏,西夷的三皇子和五公主,突厥的小皇子,都可能是你日后的劲敌。”
“若本王能在两年之内平定天墨,你自然可以不用再担心,只要学好怎么来治理一个国家便好。”
“若不能,你就要亲自走进天下的战局,用你手中的剑为大岳杀出一条安稳强盛的路来。”
君后辛再也没有忍住,眸中的瞳孔紧紧一缩,惊疑不定凝在了眸中,都不敢往君留山的身上落。
他勉强将唇角抬起一点细微的弧度,手都抬到半空想要抓住君留山的袖子了,又在半路上停住,悬在那处进退两难。
“王叔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定下两年之期?若是王叔要征战天下,我一定会鼎力支持王叔,也会好好学着处理好政务,让王叔没有后顾之忧的。”
“王叔想要让我来学着主持战局,我也会努力去做到。”
“但我文不成武不就,两年时间实在是太过短了一些,王叔你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君留山蓦然轻笑了一声,在舒朗清风中,朝他缓和了神色。
“本王沉疴难治,这些年来是如何熬过来的陛下也看得清楚,说不定连两年都要没有了。”
“也非本王为难陛下,若本王如同先帝那般猝然而崩,留下陛下一人掌控朝局,大岳只会被他们群起而攻之,不如趁本王还活着,还能替大岳再征战一次沙场。”
君后辛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些更为久远的记忆,和更为凌厉飞扬的眉眼。
当年先帝病重,从边关急召了君留山回京,他代替先帝去城门外迎君留山和随他回来的两万大军,在城头之上他先看见的,就是那道锋利如刀的身影。
他家王叔容貌本是精致俊美,在他幼时看见的君留山却又多少太过沉郁,那一次回京之时,以往的沉郁全然不见,只有被鲜血淬炼开的雪亮锋芒,让人不敢逼视。
君留山说完就起了身,在他肩上拍了拍先行离去,留给他自己消化完这些事情的空间。
君后辛被独自留在了台阶上坐着,眼揽山河怀抱风云,一阵倏忽而起的烈风推攘着他的身子往旁边歪了一下,他在本来凉适的风中打了一个寒颤。
这处是在石台上独立修建出来的地方,来去都只能走两边悬在崖上的木质长廊,绕过崖边才能回到实地之上,林眉就站在长廊的尽头处等着君留山。
在跨出长廊前向他伸过来的手被君留山牢牢地握住了,他稍稍一用力就在迈出长廊的同时将等在那里的人也扯进了怀里,有了一个简单又短暂的拥抱。
“王爷身上被风吹得凉了些了。”
林眉的手臂在他的背上环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一步,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映着他与天光流云和无垠苍穹。
君留山将手腕上好好戴着的花环取下来交给她,低下头任由她给自己再戴上去。
林眉将花环扶正了,手臂上伸舒展了一下腰身,放下手时攥住了君留山的一只手腕拉着人向前走去。
“我让折思和折宁备了弓箭,今日就比比我与王爷谁的箭术更好,能抓到更多的猎物,只能用箭,不许用其他的方式。”
春日不是猎时,但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加上这两天她肩上的伤口终于基本长好了,也想要活动一下身子骨,特意叫折思他们备了两囊不要铁头的木箭。
等在山峰脚下的不止有折思和折宁,还有岑识和孟明,以及被孟明拖过来的岑见,和跟着岑识来看热闹的向亭。
岑识已经将弓箭背到了身上,箭囊也挂到了革带上,正在调整着腕间的皮束腕。
岑见是在看书的时候突然被拉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轻便的丝麻袍,宽袖布带,脚上也是一双软底布鞋,不像岑识和孟明一样穿好了靴子。
他无奈之下只好将右边的袖子脱掉别在腰间,左边的袖子也找折思拿了一条带子绑上,活动两下手腕觉得没有问题又弯下腰去折腾衣摆。
孟明站在岑见的身边,弹了一下弓弦,发呆一样看着震颤着的弦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向亭开不了弓,也不能像他们一样在山林之间还能如履平地,就是袖手站在旁边看热闹了,只是一会所有人都要往林子里分散走去,也不知道能看什么热闹。
“表哥、表嫂,你们来了。”
“王爷、侧王妃。”
折思将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弓和箭取了过来,君留山抬手接过弓试了一下,才只有三石。
“都是用的轻弓?”
“是,轻弓杀伤力小一些,配上磨过的木箭,能让猎物伤得轻一些。”
“毕竟还是春时,若是秋猎的时候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岑见把身上的袍子打理好了,也将箭囊挂上了身。
林眉今日穿的是交领的武袍,和岑识几乎是一样的装束,都是有备而来的,君留山倒是和岑见一样还要收拾一样才行。
待得众人都准备好了,折宁上前抱拳,讲了今日的规则。
“只比箭术,不得用其它东西打杀猎物,见孕而不伤,见幼而不伤,每人三十支箭,不得重复使用。”
“时间限时半柱香,最后以猎物数量及体积大小为衡定标准,以定输赢。”
“会有暗卫跟随各位一同前去,射得猎物会由暗卫带回。”
岑识忙不迭地点了头,跃跃欲试地想要往里面跑了,拍着腰间的箭囊笑得张狂。
“今日且看我拿个第一回来!”
“你倒是能先比得过你哥了,再想比得过王爷的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向亭嘲笑地看着信心满满的少年,眼神在在场的人中转了一圈,那个叫阿明的少年和侧王妃林眉也都不知道身手如何。
“……你还连一石的弓都拉不开,好意思笑话我?”
“可我只是个无辜的文人罢了,为什么一定要能拉得开弓?”
“君子六艺,你可是御、射都不行。”
岑识和向亭互相呛了两句,最后都气呼呼地一撇头不再看对方,岑识暗暗磨着牙握紧了背着的弓。
众人都一言不发地围观他们两人的赛前表演,等停下来后最后将长弓调试好,待折宁点上香时,分别一瞬跃起投入林中,身形没入了重木掩映之后,在向亭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向亭踮起脚还试图往里面望一望,已经一个人都寻不见了。
“向御史要在这里等着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折思又去看着暗卫们都跟上去,回来看了看孤零零站在原地打哈欠的向亭,问了他一句。
这次去的人除了岑识之外轻身功夫都是极好,岑识也并不差多少,一般的暗卫想要跟上还有些困难,折宁亲自去跟了林眉,其余被选中跟进林子的也是暗卫之中出类拔萃者。
说是半柱香的时间,但中间就会有猎物被陆续送回来,折思还要守在这边走不开。
向亭摇了摇头,提了衣摆席地而坐,手肘搁在大腿上手掌撑着侧颊,把脸上的婴儿肥挤得更加显眼了。
“我就在这边等着就好了。一会猎物回来了,是要怎么处理?”
“将伤口养好之后或是圈养,或是放回山林之中,只选一样作为今晚的肉食。”
这样的做法也算不上多么的仁慈,只是依顺天时的做法,况且那么多的猎物,真要都留下了还是一样吃不完,王府也并不缺少鲜肉供应。
过两天大家就都要下山了,还是要养起来不能宰杀,以免堆积过久浪费了,不如给他们养好了伤就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