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过去踢了一脚那具尸体,让自己的脚底踩进血泊,踩着血脚印随手将男人提溜着踹开房门,冷冷拖着已经变得半死不活的人,在各种恐惧和轻蔑、厌恶的目光中穿行而过。
有人在他的门口看了一眼,摆摆手让瑟瑟发抖的其他奴隶快点把尸体拖走,免得少年回来发怒。
又看见男人被他折磨得满脸是血奄奄一息,有人在幸灾乐祸地笑着,和旁人正大光明地“窃窃私语”。
“和他爹真是一个德行,不愧是亲生的。”
“不过是兔儿爷的儿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现在看他那样子,嘿,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会玩腻了他。”
似乎还有人说了一句“什么公子,不过是一样的……”
少年懒洋洋瞥了一眼过去,那人立马讪讪低下了头退到了其他人的身后。
没有人敢中途拦着少年,方瞎子今天亲自出去了,胡老没出面,所有人就看着他们堂而皇之地出了地宫。
反正孟明我行我素又狠辣残忍惯了,做出什么来他们都不会觉得惊讶。
血色的脚印在他们离开之后,也很快被清理干净了。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胡老死了,你们又把所有的虫窝都炸了,但方瞎子肯定还在外面没有回去。”
“把他杀死在外面,让他永远不能再回去。”
少年舔了舔唇上的伤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匕首在他的手里被翻着花地转着,刀花森寒。
孟寺沉默了片刻,脸色凝成了寒冰,他淡淡颔首。
“好,他在哪里。”
暗卫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杀贼人,更像是准备去报一个血海深仇。
他们对少年的身份都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只是不敢置信。
孟明很努力地抬起了眉头,抱臂在前,袖袍翻卷猎猎,发也被吹得散乱。
他的表情有点得意,又似乎满含恶意。
“只有我知道,所以,你们要带着我一起去哟,四哥。”
孟寺的脸更黑了一点,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暗卫摸了摸下巴左右看了看,在孟明咧开嘴笑得更邪气之前,看向了孟寺。
“折思统领就在附近,我需要先去请示统领,并且别忘了,还有很多人躲在那些地宫里,把他们都杀了,放不放跑那一个人差别就没那么大了。”
“我知道了。我先带着阿明去找人,这边有兴修的副将在,一样能指挥,不会耽误事的。”
他们兵分了三路,孟寺拿上东西后就跟着孟明离开了,暗卫不太放心地看了一会他们离开的方向,也转身去找折思了。
接过指挥的副将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将士,都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他拿刀在一旁士卒臂上的盾牌上敲了敲,把人都敲回神了挥手让他们都列队。
“咱们这里是完了,其他地方还在打着,这里也没必要看着了,去其他地方看看还能帮得上忙不。”
“是,将军。”
火烧了三天,没有人来救火,将士们在杀完最后一个人后聚集在了一起,悠然地在大漠之中扎营生火,守着那些霞彩,举起了酒囊。
他们没有酩酊大醉,只是喝点酒暖暖身子,风从沙丘之上吹过,吹散了想要跟过来的热浪,也把火吹得更烈。
幸亏地方大多在只有黄沙和天穹的旷野,出了地宫的范围,火就烧不起来了。
烟雾太过浓密,仰头看不见星汉广寒,有人就笑了。
“现在天都还没黑,哪里有星月会出来。”
是啊,霞彩还挂在天边,凝成了一幅画卷,从寒夜到天光熹微,再到金乌高鸣,从晚霞变为朝霞,再变成了飞霞。
军队三天没有动,等着火渐渐熄了,都等得无聊了。
但这边安静了,其他地方可是热闹得不行。
那天火起之时,所有的地宫都被最先的接二连三的爆炸震得东摇西晃,沉闷的轰隆声响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如同闷雷从天上落到了地上之后才猛然炸开,一些人的双耳都流下了血来。
黑袍人和金人奔走而出,奴隶们都抱头就地蹲下,不敢出声。
但还是有些倒霉的,被暴躁又惧怒的人胡乱一脚踢飞,吐着血晕了过去。
这些奴隶,一些是残存的金人平民,一些就是当时贵族的奴隶,一些是被掳掠来的大岳人,还混了几个九蛮、突厥、西夷的人。
他们缩在角落,口不能言,就互相看一看,竖着耳朵听着到处都是的怒喝和惊叫。
“胡老死了!”
“虫窝起火了!全被炸了!”
“是大岳那帮人!该死,他们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
一个黑袍人一掌拍裂了一张石桌,本来乱哄哄的众人猛然停了下来,噤若寒蝉地望了过来。
“胡老死了?”
“是……应该是小、呸,是姓孟的那个小杂种干的。”
“中毒死的,内脏都被掏来吃了,死相很难看。”
唯一一个大着胆子去闯了胡老门的黑袍人捏着自己掌心烂掉了的手,按着经脉阻止毒气顺着上去。
就算看不见脸,众人也能感觉到他的杀意和愤恨,牙都快要咬碎了。
旁人瞥了一眼他快烂出骨头的那只手,又往旁边移开了点,知道手和人估计都保不住了。
“还有那个兔崽子也不见了。”
他们都没提那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离开,两天没回来他们都没有去想着找找人,毕竟少年一身是毒,其他人都是对他避之不及的。
胡老都不管,他们去多这个事干嘛。
“很好。”
明显也是主事者的黑袍人似乎并不生气,看向了旁边的一个人。
“方瞎子呢?”
“还没有回来。”
那人低着头,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尸体倒下的时候,还是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的。
“那就不管他了。”
黑袍人甩袖坐了下来,不再有情绪表露在外。
“大岳不会放过我们,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随意出入,也不许向外通消息。”
“好好在这边等着吧。”
想要成为九使的绝对不止方瞎子一个,暗地培养了自己势力的也不止他一个。
孟明在胡老身边的时候,胡老甚至亲手给他指出过有狼子野心的是些什么人,他们身边又聚集了些什么人。
但对孟明来说,只有方瞎子才是真正的威胁,其他的都是不够看的废物。
胡老把方瞎子放在自己的身边,两条蛇的牙都从来没有收回去,微笑时舌下藏着蝎尾上的针。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都没来得及杀死对方。
自从诸城重军防守、暗卫四处乱窜之后,焚仙门的藏身地就变成了只剩五个。
十几处的养虫地一起被炸,大岳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大漠腹地……
消息就像那场火,烧得各处都人心浮动,所有的心思和欲望都被炼了出来,藏都藏不住了。
三天之内,有许多的人站了出来,也有许多的尸体被抛进了化尸池。
这里的尸水之前是用来喂养各种毒物的,但现在已经没有用了,那些毒物也在火海里了,小火还能烤得焦香,大火就没有了残渣。
被隔绝了的五个地宫,主事的人可能一个时辰就要换一个,金国的余孽也不见得安分,他们可不是真心依附于焚仙门的。
知道胡老死了,并且是被他们现在唯一的小王子杀死的人,他们都不由心跳加快了。
金人到现在还在信奉着他们的神明,这可能也和当初末帝专门挑选了虔诚的信徒作为幸存者有关,而现在唯一流着皇室血脉,继承了侍奉者身份的孟明,被他们看得很重。
这场大火,太像金乌坠世的那场火了。
那是刻在金人骨血里的景象,天地都在那场天火中重生。
一些人甚至希望能够投身于那场焰火之中,将自己焚尽,让灵魂得以去到神前得到审判。
他们身怀深深的罪恶,早就该得到天罚。
他们还活着,只是想看见加诸于大漠的灾难能够平复,活着的罪人全都下到地狱。
但现在他们暂时还是需要忍耐。
方瞎子虽然瞎,但这么大的动静,他不用看见都能知道。
跟着他出来的都是他的心腹,胡老派他出来亲自盯着林眉,找到碎片,他走之前就把人全带了出来。
一是人少了在暗卫那里讨不了好,二是,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这不就是出了吗。”
方瞎子掸掸袖子,他背后的心腹被刚才的震动摔在了地上,正在爬起来。
他们比林眉那一方距离发生爆炸的地方还远,只能看见一线的艳色。
盘绕在他肩头的巨蟒不安地吐着长信,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边。
离他最近的心腹在他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忍不住上前。
“长老,我们要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
方瞎子眼睛总是闭着的,这时却睁开了,他的眼仁是雾蒙蒙的蓝灰,瞳孔也不是黑色,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他有瞳孔在。
他半侧了头,那双怪异的眼珠转了过来,准确对上了心腹的眼。
“你想回去送死吗?”
“可是胡老那边您要怎么交代?”
心腹是真的有些担心,胡老一旦出手对付方瞎子,他们都是跑不掉的。
“胡老……呵,谁知道呢。”
方瞎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一句低喃没有让任何人听清,其他人都还在看着他。
他抬手抚过蟒头,巨蟒甩了甩尾巴在他手心蹭了一下。
“我们的任务只有找到那件东西,其他的和我们无关。”
“至于那些人,让他们自己去打吧,如是受不住了,就带着东西离开大漠。”
方瞎子也想要碎片,他不准备放过林眉。
“长老,他们动了。”
“先等等,看清楚他们去的哪一边,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