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亭眉头微蹙了一下,快走两步赶上折思,压低了声音向他询问。
“著之那纸鸢是哪来的?怎么就这么丢了?”
“那是之前侯爷在大漠里随手买的,之前侯爷送给郡王的时候,郡王还说要好好存起来,也不知今日怎么就突然拿了出来放着玩了。”
折思也是不解,岑识向来爱惜岑见送他的东西,从小到大藏了快三间库房了,每一样都有好好保存起来,有些小时候送的现在拿出来看都被保护得很好。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见着岑识丢掉了岑见送的东西,却又不像是和兄长闹了矛盾在赌气。
刚才他们见到的岑识,清朗笑意也重新浸染了他的眉梢眼角,只是和以前相比,锋锐不失的情况下,又多了些藏芒入鞘的沉稳。
“或许是放得太长了,线不好收回来了。”
纸鸢放得太高,鱼线就拽不住了,便是想要往回收线也会被风割断,抢了纸鸢上云霄去。
折思虽说从来没有玩过这个,但幼时在宫中也见过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和进宫来的皇亲贵戚们玩,一旦放得高了,纸鸢就收不回来了。
向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岑识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能认同了折思的说法。
倒是后面的君后辛和陆柮听了,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孩子不会选择将纸鸢放开,只会哭着闹着要把纸鸢找回来,因为丢失了心爱的东西而胡乱向人发脾气。
只有长大一些懂得些道理了的少年,才会在已然知晓不可违时而坦然选择放弃。
岑识年纪比向亭还小,虽然辈份高,但在他们看来才是真正的孩子一个,连君后辛都难免如此看他。
如今看来却是不尽然了,倒像是被兄长们的事激得几天就长大了,不再当个小孩子了。
“也不知道王叔和表叔是否知情,又是怎么想的。”
“姑祖母可能也是看在了眼中,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君后辛脚步慢下了一些,和前面的向亭拉开了一些距离,低声叹了一句,陆柮走在他的身边也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这次不过是机缘巧合,王爷以前是不想让小郡王牵扯进朝堂的,连岑侯王爷都没有让他往人前站。”
“朕知道,那次确实是个意外,但归根究底王叔他们都是为了朕与大岳的江山百姓。”
王府之中不单是中庭的小花园,后面各院也都被重新布置了一遍,后院中那个巨大的花园更是长公主拉着林眉精心设计的。
抚开从架子上垂下来的藤萝,他们前后从那一段花廊中走过,踏进一道垂花拱门,后面便是宽阔而生机勃勃的花园,这里离岑见所居的偏僻小院也已经不远了。
“皇上,玉琢、轩音。”
君留山和林眉席地坐在假山投下的阴影中,见他们来了也没有起身,只是简单颔首招呼过人,又让折宁去再拿几个蒲团和凭几来。
刚好在申时,太阳已经往西偏了去,坐在那里有徐徐凉风与天阳晒出的暖意并存,懒懒散散的坐着很是惬意。
君后辛和向亭都从善如流地在两人对面坐了下去,陆柮是最不能适应的,但别扭了一会后也在众人的注视下随大流地端端正正跪坐在了蒲团上。
向亭就是散漫的盘坐,君后辛还端正一些,却也不再仪态端方,林眉屈了右腿支起来,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摄政王也斜倚在凭几上轻敲着木面,轻袍缓带,尽是闲适。
可怜了头一次见识摄政王私下这个样子的刑部尚书,只敢一昧地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生怕看得太多,过后被哪一位算账。
“本王听闻皇上今日早朝已与朝中官员说了西夷之事,且让礼部与鸿胪寺来拟订国书?”
“是,我大岳讲仁义之道,与他国相交自然也该按先礼后兵的礼仪。”
君后辛坐直了身子说得义正词严,下一句却又话锋一转。
“只是侄儿忧心的是留在西夷的几位官员,不知西夷是否会将他们扣押或斩杀示威。”
“且要先将人救出,才能放开了手去和西夷交涉,否则始终要投鼠忌器。”
君留山指尖一顿点在凭几上,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必担心他们,微之离开之时给他们留了足够的护卫和暗卫。”
“臣给他们留下的人,都足够他们从军队围剿之中逃脱了。”
据说在休息的岑见被孟明扶着从花园外走进,看着似乎是才起来,外袍只是披在身上,头发也只简单挽起。
折思连忙也给他们两人放好座位,看着孟明像是对待易碎物品一般将岑侯给安放在蒲团上,自己跪坐在一边不错眼地盯着人,也和其他人隔开了一些距离。
岑见拉了拉肩上滑下去了一些的外袍,轻咳一声将在他和孟明之间打趣转着的视线都叫了回来。
“使团人选皆是严格筛选出来的,敢将他们留在西夷,也是因为他们自身的自保能力便是不差。”
“在西夷之时臣便已察觉到西夷与焚仙门有勾结,以通商名义将他们留下,也是想查清更多的东西。”
“若是生变,亲卫和暗卫都会第一时间将他们护送离开。”
岑见说着还看向了旁边的陆柮,最近陆柮在查当年焚仙门的事,他们这一次将焚仙门从暗处放到了明处来,是想要逼着焚仙门也尽快动手。
这个教派既疯狂又狂妄,却又有十足地耐心去躲藏,这一次他们贸然和西夷的人一起前来刺杀岑见和孟明,尚没有弄清楚他们是为了什么,始终不能让人安心。
只是当年的事毕竟已经二十一年,过于久远,又未曾在朝中闹出过什么事来,朝中之人并不了解,没有一个特殊的理由也对焚仙门不会有多大的兴趣。
“之后定然会有人在回过神之后问起焚仙门之事,还要有劳陆兄向朝中解释,也要让朝中之人有个提防才行。”
“是,这几日在下都在和暗卫一同整理有关焚仙门的东西,那般危害百姓的邪教,如今死灰复燃还敢勾结他国意图挑起大陆诸国争端,朝中必不能坐视不理。”
陆柮想起他这些日子在暗卫手中拿到的资料,以及在王府暗卫还没有组建起来的许多年前,他们可能不知道的更多的事,就不自觉拢起了眉头。
那些焚仙门之人并非善类,却在诸国潜伏了这么多年,大岳、前金、西夷、九蛮、突厥,似乎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西夷皇室的背后已经出现了焚仙门的身影,究竟有多少皇室之人被焚仙门控制尚不得知。”
“侯爷前去突厥之时,虽言突厥汗帐并未被焚仙门之人进入,但在突厥各部落间,又是否有他们的人?”
“大岳朝堂又真的没有那些焚仙门的贼人渗入吗?九蛮又是如何?”
陆柮说着都是头疼,按着额角直蹦的青筋理不清头绪,这件事上暗卫都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也更让他认识了什么叫蚁穴之溃。
不过是一群妄图成仙的疯子,却能在暗地搅弄起这么多风云来,形不成致命的威胁,但又能在一些关键的地方,成为轻轻推动的那一只手。
君后辛向着刑部尚书侧目,向亭安抚地在师兄肩上拍了拍,眉梢一挑示意他去看那边的几位。
陆柮随着他的示意转动目光,只见摄政王和他的侧王妃、表弟以及那个不知来历的灰发少年都是一派的安之若素,完全没有体会到半分他的担忧。
岑侯掩唇低头咳嗽了几声,身边的少年都比听见焚仙门要紧张许多,连君留山和林眉都似乎觉得这是比焚仙门更值得担心的问题。
“微之,你先回去休息。”
君留山看了一眼他更苍白了两分的唇色,想叫孟明将他扶回去。
岑见按住孟明来扶他的手摇了摇头,笑着让抿紧了唇急得又要眼睛一红的少年稍安勿躁一些。
“我都躺了好些天了,再躺下去就要难受了,不过是坐一坐说说话没什么,刚才是嗓子有些干,阿明你去给我倒杯清水来就好。”
“我真的没事,去吧。”
孟明定定看了他一会,才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外面给他找水去了,岑见看着他消失在拱门后才叹了一声,回头无奈看着君留山。
“表哥,你即便不想让阿明留下,也别拿我逗得他又急了。”
“阿明深恨焚仙门,王爷也是怕他听了接下来的事情会心中憋闷,这几天因为岑侯你受伤的缘故,他本来就有些情绪不稳定。”
林眉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扇子来,伸长了在岑侯爷的肩上一敲,又收回来展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小的扇坠也跟着在半空晃荡,岑见瞧着还有几分眼熟。
不过林眉说的也是实话,自从岑见受伤之后孟明就一直有些紧张过度,旁人例如岑识也是神经紧绷着的,本也没有什么,只要等着他自己想开就好,但孟明不一样。
这几日,府中上下都能看出孟明是在强行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和镇定,不让自己发狂伤人,也不让自己因为岑见的受伤而变得风声鹤唳。
若非能一直守在岑见的身边多少缓解了一些他的焦躁不安,将理智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也给他套上了限制他发狂的枷锁,他早已被暗卫看押起来以保万全了。
那一日岑见刚被送回房中去的时候,孟明就险些杀了两个送岑见回去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