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谋害皇子、以危险之物偷投皇帝寝宫,是确有其事,也确实等同于谋反之举,这些年君后辛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了。”
“沈士柳一派对这样的事要如何处理早就有了默契,本王虽护住他的性命,却一直没有下狠手处理这些人。”
之前连谋害皇帝的事他们都干过,何况这次只是针对一个区区出身卑劣的婴儿,他们并没有多放在心上,然后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有些事向亭不会从案卷中看见,他猜没猜出来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和君后辛说出来。
而君后辛这一次更多的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怒意和愤恨,想要宣泄出来,这还只是个开头。
“那些人留着,至少能让他不至于完全昏了头脑,如今初试刀,倒也是适合他的磨刀石。”
“沈士柳的势力便如此惊人,让王爷和先帝两代都不能动他?”
林眉不信君留山是这样甘于受限的人,但他也确实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容了沈家到今时。
君留山给林眉递过一杯茶,说起一些陈年旧事。
“先帝不能将沈氏一派连根拔起,是因为先帝好名,沈士柳一天不把他的野心暴露出来,先帝就一天不会在明面上动他。”
“而且那时还在连连征战,朝中并不适合大动,朝中不稳前线也必定会受影响。”
沈士柳比之先帝还要好名,先帝也不能将天下人眼中忧国忧民殚精竭虑的丞相无故砍杀,受天下人的唾骂。
暗卫已经悄悄退了下去,给他们两人关上了厅门。
“朝中少有老臣服本王,便是因为老臣多为沈家一派和清流一派。”
“为了压制他们,本王都启用的是当时朝中的新人,或有才而不得志之人。”
如此情况下,不论他是为了什么而对老臣们动了手,动得太过,后面上位之人的名声就不会太好听了。
君留山没打算让这些投效于他的人背着一身的骂名在朝堂上站着,也不能让朝堂在天下读书人的眼中变为一个只要有权势在手,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若是朝廷的名声败坏于本王之手,天下良才不至,朝堂将后继无人。”
“想要挽回,最大的可能就是用以本王为首的众人的鲜血来清洗。”
摄政王没有那样的兴趣,也没有那样无私奉献的胸怀。
如今他已有擅权之名,若他真的再那样做了,再以他之血清洗前路,君后辛的名声定然会在朝中和民间都达到一个顶峰。
“但王爷如今在民间的名声极好,百姓感念王爷仁爱者众,军中仍以王爷为首,从王爷所号。”
有得有失,不过不论君留山选择哪一种道路,他都免不了功高震主,也依旧要做一权臣,如此想来何苦为难委屈了自己。
“功过百代评,王爷为大岳之心,必有人懂。”
“已经有许多人懂得,陛下懂不懂得不重要,本王只望他能在之后守住江山。”
一口热茶入喉,外面的户部尚书还战战兢兢地请着罪,除他之外的人都老实去办事,余守清和傅德明都走了,郡尉也不见了踪影。
暗卫按剑守在驿馆门口,不让他人出入,越是这样户部尚书越是不敢动弹。
户部尚书在驿馆外跪了小半天,来往百姓、官吏都看在了眼里,摄政王落脚驿馆的事也终于大面积传了出去。
“令各城各县官员,不必来拜,尽心救民赈灾,若有敢不尽心,克扣贪墨灾粮者,本王无需上报朝廷,当场格杀之。”
“吉淮一郡,免两年赋税,免一年徭役,灾重如吉安县,加免一年,郡府自审核后上报,不得作假,亦不得瞒而不报。”
君留山坐在上首,郡府三人立在堂下,余守清执笔记载,之后当整理下发各处,也要向朝廷呈上一份。
“另令,敢有假名目而行苛政,重杂税而欺下瞒上,不能抚民安地者,夺职流放,皆如此例。”
“王爷慈爱,下官代治下百姓谢过王爷隆恩,王爷千岁千千岁。”
君留山说完了再誊写到正式的卷轴上,摄政王的大印落下,即为代帝下旨,不遵者便是抗旨,罪同欺君。
郡中上下不服管的人也要心中打个鼓,行事前思量再三,想想这么多年了,摄政王的刀子还硬不硬。
君家皇帝皆非善类,这是在大岳当官的人的共同认知,这一代的皇帝怎么样不好说,摄政王是一定不好惹的。
君留山拿了从大漠带出来的那块石牌在手上摩挲着,叫了三人起身,低眼沉思了片刻。
余守清偷眼看了看他,询问是否还有旨意,准备另外再铺了纸听谕草拟,君留山摆了摆手。
“送回京中的奏章,你们如实呈上便是,只是记得,不要将吉安的事泄露出去。”
“臣明白,全听王爷吩咐行事。”
三人点头,都知道轻重的,这事送上朝廷对他们没有好处不说,吉淮一郡可能都要被朝中有心的人抓着问罪了。
要说这也并非是他们的错处,朝中大不了只责令他们早日抓住凶手,但现在朝中的一些人都还没有摆脱幕后主使的嫌疑,送上去不是给他们借口将此事按下或者借此陷害他人吗?
“如今钦差已到,本王也不日就启程回京了,你们各自多加小心。”
“谢过王爷关心,也请王爷多加保重。”
余守清想着还要去下发公文,粮食分发这些也没有理顺,拉着郡监先行告退,留下傅德明和君留山私下说些话。
“王爷回去千万要多加小心。”
傅德明想着这些日子来的事就头疼,特别是余守清还瞒了他那么大个事,傅德明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但他也明白,作为摄政王一脉的人,这样的待遇在百官之间不算少见,地方尚要好些,在朝中大家都是真的没有朋友,只能内部抱团。
“你们在地方上,不说其他,且要守住一方之地才行,地方之上,本王在京中,太多的事都是鞭长莫及。”
“之后两年之内,天下或有变,卿且当安。”
傅德明肃然抬头,神情一下就变了。
“如此说来,王爷是打算好了?”
“请王爷放心,臣定不负王爷所托,便是要了臣的性命,也当保吉淮不乱。”
君留山失笑摇头,起身在他肩上一拍,拍得傅德明腿下一软,肩膀往下一沉,“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刚刚的泰然慷慨全变作了呲牙咧嘴。
为什么王爷一朝病愈就能变作绝世高手,他也多年习武还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
半边身子隐隐发麻的傅郡尉,捂着自己的肩膀欲哭无泪,想要和自家的主子好好说一下这个问题,但又被君留山一句话堵了回来。
“莫要让自己白白殉节,真到要命之时,你还不如你家夫人有用。”
傅德明一口气噎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脸憋得通红,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反驳。
“若本王在前也真让吉淮都受了兵戈之乱,岂非说本王无能?就算真有起兵一日,吉淮也只要保证民心不乱便可。”
“朝中边关,都有本王和其他人在。余郡守现在也有意投入本王门下,加上狄家和各家学子,当可联手安抚百姓。”
君留山收回手负在身后,半点看不出刚才欺负人的事是他做的,无缝衔接地将话题又转回了正事之上。
“另有一事,本王此次回京,会带狄家及各学院的几位大家一同回去,学子之事,就要交由你们来安排了。”
“臣领命。”
傅德明强忍着酸麻抬手行礼,表情还是有一点点的扭曲,君留山只做未见,良心发现没有再为难他了。
“狄家的人应该不日就到,王爷还能再歇上两天。”
“臣这几日都在考虑一事,若王爷不嫌,不若让臣的夫人陪侧王妃回京去,有用得上的地方当为王爷和侧王妃效劳。”
这事是那天丁越罗和林眉私下谈过之后,傅德明就在考虑的事了,中间也和丁越罗反复商量过,丁越罗对此倒是无所谓。
“我还挺喜欢侧王妃的,听闻她在京中并不好过,加上像是对江湖之事有兴趣,如果能帮上一些忙我也是愿意的。”
“只是留你一个人在此处,我就有些担心了。”
在她看来,傅德明一直都是当年那一个她要轻拿轻放的小公子,一个没看住,说不定又能做出从墙头、树上、屋顶等各种地方摔下来的事。
虽说他们两人的儿子都有五岁大了,但这个当爹的还没有儿子皮实,也是让人放心不下。
傅德明虽说也喜欢她对自己的心意,被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提到当年的糗事,也有些哭笑不得。
“王爷还会留上几个暗卫在此,虽不会贴身保护我和守清他们,但真要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也并不容易。”
“江湖上的事我知道得不多,也明白若有照应,才能更轻松一些,侧王妃不会无故问起江湖一事,还和你说可以透露给我知晓,或许代表的就是王爷的意思。”
丁家和傅家早便是一荣俱荣,丁家即使身处江湖不涉朝堂,也和傅家分割不开。
在江湖之事上向王府卖个好,又不会违背江湖的道义,也不会从明面牵涉到朝事之上,对丁家是利大于弊的,而且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如此,若王爷和侧王妃同意,我便跟着一起回京去。”
“听狄洇说,这一次她的几个兄长和弟弟都会跟着狄伯父去京城为王爷办事,我去也能看顾上一些。”
两人谈妥了,丁越罗又拉着傅德明的手好一番叮嘱,明明还有一段时间才走,她弄得像是要马上就分离一样,傅德明被她念得第二天差点没有起得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