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只在最开始有反复的微小偏移,林眉和岑见都盯着对方的眼睛,在不断的试探之后手僵持在了持平的位置。
从指尖到手腕看着都是放松的,只有露出的一小节小臂肌肤紧绷着,周围挤在一起的脑袋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
终于在有人憋红了脸眼睛都快瞪出来时,岑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林眉的手往下压了一寸,手背青筋刹时暴起,林眉按在他手背上的指尖也是泛白。
本来还想换口气的人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后面人看不见还在大声嚷嚷着,近前的人已经替两个人急出了一头的汗。
林兴修差点就要扑到桌子上去了,他咬着牙看着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他姐姐把手给按回去。
林眉抿紧了唇,空着的手握紧,连肩背的肌肉都被牵紧了起来,压在她手上的手依旧稳若磐石。
她都不知道岑见是怎么用的力,刚才那一下不是突然压下,并且暗劲似乎绵绵不绝,她的每一下挣扎都会被那股劲抵消下去。
岑见还笑着对她眨了一下眼,君留山也在旁边无奈摇了摇头。
再坚持下去没有什么意思,林眉果断开口认了输,岑见也一瞬就放开了手,向林眉拱手。
“表嫂承让了。”
林眉笑着起身抱拳还礼,转手就把林兴修和一直默默不语的孟彰都拉了过来,推上去挨个和岑见比。
“侧王妃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就是,我们上去了连三下都没能坚持到。”
围观的将士们很是热烈地为林眉欢呼起来,亲自上去了的更是用极为崇敬的眼神看着林眉。
若非林眉是女子,他们都想像兄弟一样上去勾肩搭背了。
林眉功绩虽在军中传开,但终究更多是在暗处做的事,他们中很少有人直接接触过林眉,对这位侧王妃的印象并不清晰。
今日打闹之下,顿觉亲近了许多。
浓眉大眼的将士趁着摄政王亲自上场了,勾着垂头丧气的林小将军和叹气的孟少将军,挨近了林眉的身边。
“侧王妃,您说,岑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末将们都没能看出门道来,您能和岑侯扳上这么久,应该已经看出一二了吧?”
君留山还在和岑见两人坐着都没动,手也没放上桌子,大家等了半天没见动静,也舍不得走,小声聊起了天来。
林眉眯着眼,酒意散了一半,在哭丧着脸的林兴修头上揉了一把。
“侯爷多年内家的功夫,自然是和我们不同的。”
军中的功夫就在兵器和马上,连外家的横练功夫都算不上。
林眉自己倒是修习内功的,但她的功夫来自相隔许久的年代和世界,和君留山等人有着细微差别。
而在岑见这样的将内家练到了极致的人面前,这一点的细微差别,都是极大的。
在来了这里之后,只有君留山和岑见带给她过这种感觉。
但君留山一直体弱,林眉没能和他认真动过手,今天和岑见的比试倒是让她见猎心喜了。
不太懂的将领们面面相觑,林眉笑着摇首。
“正是因为岑侯并非军中人,所以不同于诸位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功夫,今日之胜,胜在此巧。”
“虽为动用内力,但用上了化力借力的机巧,只是我也不能明白其中关键。”
想不明白的一群人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场中。
气氛越来越热闹,打架摔跤比斗,喝酒吃肉聊天,还有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地唱着不知何地的乡音,另一处又应和起了军中常见的边塞曲。
没有乐器就拿匕首敲着碗,拔出长剑和盾牌相击,搬出军鼓醉醺醺靠在架子上,随手敲着。
荒腔走板,热闹非凡。
鼓声越来越响,杂乱的歌声直冲云霄,击鼓的将士露出了赤膊,鼓槌重重砸在鼓皮上,声音一圈圈荡了出去。
君留山和岑见也终于动了,他们两人倒是一上来就用上了全力,皱着眉咬紧了牙根半点没有留手。
林眉首先注意到了君留山的手腕微微转动了一下,岑见的肩头跟着往下一沉,然后手背就砸在了最后一声重鼓之上。
围观的人都欢呼着鼓掌,觉得报仇雪恨了的人更是笑得张狂,像是君留山赢了就代表他们也赢了一雪前耻了一样。
林眉也跟着他们起哄,向君留山举起了酒碗祝贺。
岑见难得苦起了脸揉着自己红了一块的手背,从桌子边站了起来。
“表哥你就算要给大家报仇,也没必要对你的亲表弟下这么重的手吧。”
其他人就不服了,姚远山带着头和岑见叫喊起来。
“怎么不必要,侯爷你可是还把侧王妃的手也给捏红了的!”
“就是!还把咱们这么多人赢了,王爷不过就赢了您一局而已,您要是不服气,再和王爷来啊!”
“或者咱们玩点别的,这次谁输了谁喝酒!”
林兴修几个刚好围在旁边,年纪小些的眼睛一亮,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摩拳擦掌地慢慢围上了岑见。
连孟彰也沉稳地从后面堵住了岑见的退路。
孟末笑呵呵地抱着手臂,作为有世交之情,小时候还带过岑见的世兄,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对付他,你们最好选择群殴。”
君留山掸掸袖子站起来,对岑见投来的求救眼神视而不见,但他想走也没那么容易,好事的将士排着队的还想和这位王爷一较高下。
哪怕明知自己会输得很惨,也要上!
这里没清出校场来,也就随意找了块空地,牵出马摆上靶子,扳手腕就是个闲余的取乐,当兵的当然还是要看沙场上的功夫!
林眉也被拥上了场,折思也没逃得过,只有折宁淡定地吊着手臂,端着碗酒在旁边围观。
弓是军中的长弓,从一石到五石皆有,骑兵用的短弩也备好了,就等着他们来挑。
君留山和岑见都是拿的五石弓,林眉捡起长弓在手中掂量了一番,选了一只两石的。
君留山过来教她怎么调军中的弓弦。
要上场的就自己过来拿弓选弩,再从战马中选来一匹,有自己的就骑自己的马,没有的就找能和自己契合的那匹,抓紧时间磨合一下。
箭筒挂在鞍边,每个人只有三支箭,场上只有一支靶子。
“军中斗箭,不以准,而以狠,半柱香时间,最终谁的箭留在了靶心才算胜,手段不限。”
君留山看着林眉半拉开弓弦试了试手感,为她讲解着她没有听过的规矩。
“上场许佩木剑木刀木枪三样,坠马和弓损、箭尽皆视为淘汰。”
“可单人、可组队,但这一场恐怕只能各自为阵了。”
林眉弹了一下弓弦,好笑地看着忧心不已的摄政王。
“王爷放心,我虽是头次参与,但也不会是任人欺负之辈。”
“本王是担心你的伤势,莫要逞强,若有不适且弃权便是,本王替你赢个头名回来。”
君留山抬手轻轻在她的肩上掸了掸,不着痕迹地让掌心在伤处贴了一下,慰贴的温度缓和了被酒精麻痹而没有被发现的疼痛。
林眉确实自己都忘了肩上还有一道被贯穿的伤口,幸而之前扳手腕的时候她用的是左手,岑见也点到为止,没有真的牵到她的伤口。
但君留山一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点出此事,现在也只是隐晦提起,就是为了不影响林眉在军中的立威和融入。
林眉自己也没有退出的意思,她动了动肩,到旁边找折宁借了吊手臂的纱布在肩上绑了几圈勒紧固定了,就提着弓翻身上了马。
她肩上的纱布显眼又平常,没人多看一眼,但他们的情绪比之前更为高涨,纷纷上马,挽弓提缰。
君留山用布条将袖口缚住,跃身上马,长弓挂在鞍边,纵马掠过兵器架,探身一捞大掌握住了一柄木枪,抽枪而起。
枪击大锣,众马齐动。
两马并行,两臂叉抵又肘击拳出,同时驭马争抢向前,左边之人在一脚踹到右边人大腿之上后,侧勾吊在马身上,当先捞起了一柄木剑。
林兴修一手持缰一手挽弓,放弃了去争抢兵器,俯身前冲。
孟彰拉缰灵活绕开了两面夹击过来的马,前面孟末已然握住了一柄木枪,提起夹肘扫尾,打得欲偷袭之人半个身子斜出了马背。
林眉慢了一步起,刚拿了一柄木剑,顺手就以剑面打在了他握缰的手腕上,脚尖轻踢在人脚踝,同时矮身躲过了横削而来的木刀。
偷袭不成连受两人攻击,一人当先坠马,被在旁边看着的人眼疾手快地扯出了马蹄之下。
他也不恼,遗憾叹口气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呸掉嘴里吃的沙子,加入了呐喊助威的行列。
“侧王妃加油!”
他骑的战马慢悠悠跑了两步,身边箭筒里挂的箭被两人分了去。
林眉没想到还能如此,不由扼腕。
岑见落在后面环视全场,冷不丁出手抢走了刚抢了两支箭来的那人的整个箭筒。
君留山一马当先,已经快要接近靶子了,背后的人也在紧追不舍。
他胯下的战马虽是军中普通战马选出的,但极有灵性,在快被人追上之时蓦然跳跃而起,一个极危险的转身,长枪顺势斜劈而下。
折思撩剑而上,从木杆上擦过,同时仰身避开枪尖,马儿奔势不停,带着他从枪下穿过,成了第一。
折思挺腰而起,甩剑抽空撇过一眼,木剑刃都被磨损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