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用不了马,四匹马都被暗卫牵着走了,钟苍看不见,但听马蹄踏动的声音也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马,更像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战马,但还没有上过战场。
而来去的那些人,各个都是善于藏匿身形的高手,正面搏杀的功夫也不会弱,但里面最为厉害的还是被薛净悟带来的那位侧王妃。
只是这位侧王妃身上的功夫似乎并非常年累月打磨出来的,身上既有高手的一切特征,也有不协调的丁点青涩,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有人意识到了,并且为她调理过。
要知道,习武之人的身体在多年的打磨中,身上的筋骨、肌肉甚至是经脉和普通人都是有区别的,也只有这样被打磨出来的身体,才能够承受他们的能力,不会在使用的过程中伤到自己。
一个普通人得到了一个江湖高手传给他的一甲子功力,内力在他身体里流转的时候可能会冲伤他的经脉。
再精妙的剑法到刚刚拿到剑的人手中,就算他有着绝佳的天赋,他能过目不忘,但在使出剑招的时候他也有可能会拉伤自己的肌肉韧带。
年纪大了之后再强行蛮练功夫,已经僵硬的筋骨也会被磨损,所以许多门派找继承衣钵的弟子都是要从小就带回门派调教的,要么就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去为他调养身体。
钟苍研究过许多门派的功夫,也研究过这些门派的传承,从十几岁的少年时期再开始培养的继承人都很少。
而林眉的身体和她所拥有的武功的不协调感很重,并且因为这样的不协调,她的身上留有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暗伤。
只是最近的小半年内应该是有人专门为她调养过,否则暗伤堆积起来,会压垮她的身体的。
这些都能从呼吸、脚步这样的一举一动中听出,越听钟苍越是感觉奇怪。
但在这位侧王妃身上的谜题本就不少,京城沸沸扬扬的妖女传闻和死而复生的事情公道阁更是从最开始就拿到了消息。
别人提起这些事来,要么是厌恶畏惧,要么是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但公道阁的人却会冷静客观地去分析这一件事,钟苍也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当真思考过妖物附身这样的事情存在的可能。
要不然许多事情都无法解释得通,淳荣王府的一些遮掩也并不算太过用心。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是淳荣王府,公道阁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想法,在钟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就已经责令阁中上下停止了对这件事的探究,并将所有的档案都封存了起来。
江湖上会对京中王府感兴趣的人也不多,没有几个人会特意找上公道阁来买这些消息,买过消息的人钟苍也都让人记了下来,名字就在他的手中握着。
只是公道阁也有公道阁的规矩,只要这些人不危害武林,危害大岳,这些名字也一样只会成为档案。
“钟阁主,不知山上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安静地在山道上走出去了一段路,林眉见钟苍一直都有些愣神,空茫的眼睛低垂着“看着”脚下的路,翁葫也只低首搀扶着自家的阁主,没有说话的意思,不得不先开了口。
上到鹤云观并不需要许多时间,而她要在上去之前了解到她需要的东西才行。
薛净悟在后面重重地咳了一声,一块小石子从他脚尖飞出,直射向钟苍的衣角,就算打中了也不过是从衣角划过,可能会划破一点衣服,但不会伤到人。
钟苍回过神来的时候侧身微笑着看向林眉,恰好让那块石子与自己擦肩而过,连道灰印都没有在衣角上留下。
“方才想到了一些事情不慎走神了,还望楼少爷见谅。”
“山上现在,情况并不是太好,楼少爷你们上去之后,苍会安排你们与公道阁的弟子住在临近处,院子已经准备好,其他的地方就都不太合适。”
钟苍和林眉都不约而同放慢了一些脚步,给他们留下更多的时间来说山上的事,后面跟着的人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观赏风景一样四处看着。
抛开山上那些不和谐的血案来说,鹤云观所在的地方也是一处洞天福地,风景在此处独好。
“朝廷的人和公道阁的人也住在一起,但与鹤云观中的道士并不在同一处,这样对大家来说都能方便一些。”
“毕竟现在山上的相互猜疑已经快到草木皆兵的程度了,楼少爷你们是后来人,与前面两桩案子都牵扯不上,但不论做什么,都最好还是叫上公道阁的弟子陪同。”
钟苍正经了神色抛开其他的好奇探究,很是慎重地同林眉讲着一些必须要注意的事。
“最开始就有人怀疑过孤宾子道长的死是不是和山上的人有关,但道观之中不但同出一门,还都是修道之人,这样的指责有些太过武断,因此并没有人明面上说出来。”
“后来又接连发生一样的案件,在其他的门派家族中就很难再压下这样的声音了。”
那些地方的质疑声一大,鹤云观发生这第二个案子之后,山上的人也都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了。
不过比起其他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口角之争,甚至还有两家动了手来说,鹤云观里就要好得多了。
还只是大家现在都不轻易与人同行也不轻易落单,观中的聚集性活动也停了下来,不少道士都三人一组直接进了静室闭关去了。
“虽然情况艰难了一些,不过观中倒是比其他的地方更为消停,道长们也愿意配合。”
“两具尸体现在都停在观中,因着观中有特殊的保护尸体的手法,所以先前的孤宾子道长的遗体也保存完好,比起其他地方的尸体更方便检查。”
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之前天气冷的时候加上冰鉴存封,尸体腐坏程度还不算严重,但现在天气渐热,尸体也慢慢出现了腐坏的变化。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鹤云观这边,希望能从第一位受害人的身上找到更多的信息。
在案发现场能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凶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一点有关于他是真实存在的痕迹。
“前几日苍到观中之后,就重新检查了两具尸体,最后不负众望,在孤宾子道长的脑后找到了一处针眼,又在他剩下的那只手的中指处发现针眼愈合的痕迹。”
“应当都是在死前不久造成的,才会出现没有办法彻底愈合,消除痕迹。”
这是旁人肉眼难以查看到的地方,他看不见,只能用手去触碰,恰好他的手又极为敏感,才能通过触感确定。
脑后的针并不是致死之物,这点钟苍能够确定,但因为针眼实在是太小了,是那种牛毫针扎入留下的,就这样去检查,钟苍也没有办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孤然子道长在询问过观主之后,转告说今日他们会为孤宾子道长再超度一次,等超度完成明日就能解剖尸体了。”
之前也开颅检查过,只是那个时候主要的精力在消失的大脑上,并没有在尸体上大动,这一次却是要彻彻底底地将整具尸体都解剖了,对于修道人来说,这并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
“哪怕最后找不回右手了,也本想着再为他做一条手臂出来,好歹能算是得了全尸,下了枉死城,投胎去来世,都不至于受什么欺负。”
“但既然找出凶手需要如此,那便请钟阁主等我等最后送他一程后,尽管动手吧。”
那位孤然子太孙卜最后念了一声“太乙救苦天尊”便送了钟苍离开,身为观中的首席弟子,也是太孙桑兄长的他近来看着越发削瘦,神态沉寂平淡,但钟苍能听到他深切的悲凉。
“明日解刨尸体,苍也希望能找出更多的东西,早日查明真相,才能不辜负道长们的此番举动,也还所有人一个安宁。”
林眉沉默着颔首,这也是她的期望,不论背后作祟的是不是焚仙门,能早日缉拿真凶,这些人的日子才能早一日往前走下去。
钟苍说完尸体之后,又同林眉说起了其他的情况,另外几位遇害者那边的调查也在源源不断地汇总到他的手中,他掌握到的信息比暗卫的还要多。
“公道阁门下的弟子在最开始的时候查过,出事前后各地周围是否有什么的人出入,或发生奇怪的事。”
“唯一有异常的,大概就是据说那些日子各处的虫兽都十分安静,之前因为还在冬日,今岁又是寒冬,还没有人留意,但后来天气转暖之后也是如此。”
虫兽从来比人更加敏感,加上这一次还出现了蜈蚣这样的常见蛊虫,让人没有办法不在两件事上加以联系。
可惜的事,因为某些原因,除了最后一次更为奇怪的虫子,前面的蜈蚣他们都没能捉住任何一条来研究。
“我门下弟子死在水中,水中鱼龟皆被虫子啃食,没有留下一点活口,但尸体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遗留的虫子,像是血肉都被吃了之后它们就毫不留恋地抛弃了尸体。”
“但奇怪的事,后来的人去到池边,有其他的人去捉拿那些虫子,这些虫子都没有攻击他们,最开始被小道童惊走的那些虫子也没有回头来袭击人。”
事后倒是在观外发现了大量的虫子尸体,应该就是被惊走的那一批虫子。
这些虫子据翁葫给他的描述,形如甲虫,身上赤红一片,看着晶莹剔透如同宝石,钟苍拿起过一只检查,这虫有拇指首节大小,呈圆形,身体十分坚硬,寻常人可能还难以拍死。
就是这么一样东西,吞噬了那名弟子的尸体,结束了他被折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