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先白默默捧着一杯茶,接受了自己从这一次谈话的主要对象,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的转变,看着钟苍这一番言语,在心里给他鼓掌。
当真不愧是公道阁的阁主,他师兄看重的人,之前都不知道钟苍还有这般能力,这九分真一份假的,说得他都快信了。
这话放到其他人的身上不好使,因为他们都确信钟苍会被药物操控心智,要是钟苍给了这么个圆满的说法,他们倒是要怀疑药出了问题。
但放在本就怀疑他的人身上,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心中早有不满,所以在药效影响之下,他自己的真心也就顺水推舟,将这件事从假的变作了真的。
反正尹先白觉得自己是看得目瞪口呆的,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当年钟苍受伤的事他知道,有人要杀他的事他也知道,莫上先生都替钟苍拦了三次。
公道阁到底在江湖上屹立太久了,挡了一些人的路,也得罪了一些人,难得有钟苍重伤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
“在钟兄养好身子之前,我们还是不能出发。”
“并非是猜忌钟兄,只是此去路途遥远,一路的环境着实是不太好,在下担心钟兄在路上会伤势反复,如今也不急,其他的人不能随意靠近这个小镇,在下等一定会护得钟兄周全。”
“等取回碎片,也一定为钟兄治好双眼,让钟兄亲眼看到想要见的那些东西。”
五公子难得这么的堪称低声下气地哄人,他自己觉得新奇,挺乐在其中。
钟苍似乎因为之前的一番话引得心绪翻涌,气血也跟着涌动了起来,闭着眼好一会才把那些气血理顺压了下去,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温和。
“多谢五公子费心。”
尹先白就这么坐在旁边,不明不白地过了关,之后没有人再来盘问他,虽说还是难免有双眼睛将他盯着,但已经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只能说,钟雪台是真的狠,我就算不来他也不会出事吧,那我眼巴巴地跑这一趟干什么……”
尹先白在心底叹了口气,想起和钟苍在一处的那个人又是一阵的头疼,他来了之后,就没有和钟苍单独说话的机会,那人总是跟在钟苍的身边,将人看得太紧了。
虽说他也并没有要和钟苍私下说的话,只是这样总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不知道钟苍自己有没有察觉,那位五公子对钟苍的兴趣,很危险,是能将人毁了的危险。
现在被不知什么样的想法勒着,让他没有真的动过钟苍,但若是他一日不受控制,钟苍或许会死在他手中。
就像小孩子杀死心爱的宠物,要让宠物永远陪着自己一样。
“希望师兄能早点过来,还是得师兄来对付这种小孩子,我做不来啊……”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愁着愁着就睡了过去。
……
岑见现在也在为小孩子头疼不已。
孟明这两日有些不舒服,他底子不好,莫上先生这一次没有跟他们同行,孟明没有莫上先生盯着,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带着一身的血回来,回来了就病倒了。
他把自己的杀意压了太久,戾气横生久了,伤身。
岑见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坐在床边给他喂完了药,看着他烧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的样子,又狠不下心去教训,只能叹气。
他们的行程也因为孟明的病倒而耽搁了,君留山和林眉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孟明先好好养几天再出发。
“我难受。”
孟明可怜兮兮地抓着岑见的袖角,被岑见戳了一下脸。
“睡一会,睡醒了会好一些。”
孟明点头,还是不愿意放开岑见,岑见就任由他拉着,没打算离开。
在药里他专门给孟明配了安神的成分,没一会孟明当真就睡了过去,岑见这才严肃了神色,仔细为孟明检查起了身体。
晚间他从屋里出来吃饭之后,同君留山和林眉,还有薛净悟说起了孟明的事。
“阿明跟在我们身边之后,很少再有刺激他的事情,按理来说,这样影响神智的杀意是不会随意出现的,我与莫上先生也在注意为他疏通气脉,情况不该严重到这个地步。”
今天的事,看着是孟明自己出了问题,但孟明经了他和莫上先生的调养,又被他在暗中帮着疏导过许多次内力,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孟明没有再失去理智动手杀人,脾气也好了不少,就是为此。
今日据暗卫报,孟明是出去杀了许多的野兽,杀得红了眼了,一直到快要力竭才恢复了神智罢了休。
这不正常。
林眉皱了眉:“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孟明,还是在我们并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们的身边动的手?”
岑见自己知道,他照顾孟明向来精细,若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能让人对孟明得了手,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事情偏偏发生了,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
“如果阿明没有自己先察觉了出去发泄,说不定就会在突然之间,对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出手。”
这是最为合理的推测,背后的人想要用孟明来伤他们,但既然有这个对孟明下手的本事,又何苦要多此一举。
“微之,你时常为孟明检查身体,当真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没有,他本就一身是毒,寻常药物接近他不得,又有碎片护身,为了研究碎片,我与莫上先生时时都在关注着阿明的身体状况,之前从未有过征兆。”
薛净悟摸着下巴,他们肯定是相信莫上先生和岑见的能力的,两个人都说没有问题,那就是应当没有问题。
“如果真的是人为,对方肯定也知道莫上先生和岑侯对孟小公子的上心,用这种长期影响的办法太过冒险,不如一次做成。”
“之前没有征兆,那便是最近的事情了,我们赶路匆忙,身边的暗卫也带得不多,倒真的可能有疏忽。”
岑见却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之前阿明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状态,在大漠的时候,他也陷入过这样的境地,但当时也不过力竭,在他身体败坏成了那样的状况下,尚且能撑得住,这次却是病得不轻。”
“什么样的东西,能绕过碎片让他如此?真的是人有意,还是无意之间我们和什么东西碰见,只是不自知而已?”
跳出有人想要害孟明或者他们的想法限制,换一种可能来看,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几人都细细回想了这一路遇见的事情,为了赶路他们是走的野外,没有靠近城池,也就遇不上几个人,排开人来说,只能是一路所见的花草树木了。
但野外植物何其多,只凭着这样东西能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影响孟明至此,想来就不好找出来。
“罢了,之后一路再留心一些,不管是因为人,还是因为物,总归会有个定论的。”
君留山开了口,又看了看林眉几人。
因为碎片的缘故,他们对这样的事情很是紧张,今日是孟明,来日若是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呢?林眉他们不敢冒这样的险。
“本王一命若是能救回,那就是上天也不想收了本王的性命去,又怎么轻易就栽在这些事情上面。”
“孟明出事是为警醒,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君留山看得看,林眉等人也不得不看开一些,越是到了快要成功的时候,人总是会不自觉的紧张一些的。
“王爷说得是,是我们太过紧张了,此行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就能拿到九蛮的碎片,眼看就能……不能不在意。”
林眉没有说得太死,但她也希望那会是最后一片,有了那一片,真的就能救君留山。
君留山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已经有些凉了。
“本王会没事的,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林眉苦笑,岑见也揉了揉额,关心则乱,他们到底也没能免俗。
折思也是后怕,在君留山的示意之下,带着人里里外外排查了他们暂住的这个小山庄,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外人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之后他们又调派了暗卫,在孟明养病的这几天,沿着来路追查回去,但也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最后一行人再次上路之时,岑见始终放不下这件事,留了人继续在这边查。
君留山和林眉他们难得看见一次岑见这样,孟明更是好奇不已。
“小叔叔为什么这么担心?我虽然出了一次事,但也好得很快啊。”
“直觉吧,直觉我们错过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岑见扶着他在马上坐稳,这两天连笑都少了一些。
他修到了这个地步,对这些天地气机的暗示一向看得重,直觉如此,他更是提起了心。
可惜的是,约莫是时机未到,到底没能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们一路虽也是往西行去,但不知道身边现在有多少人在跟着,他们也没有直接就顺着钟苍的路走,而是偏向了九蛮。
途中他们也送过一次书信回京,让君后辛近日也要留心九蛮的动静。
君后辛拿了信,在廷议之后留下了岑识等人,取出信来给众人看。
“你们觉得,王叔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