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程逸珩倒听得清楚,连忙拉了那路人问:“哪个孟家?”
“还能哪个,做瓷绘的啊,浔城说的出来的孟家,不就这个?”
“两个少爷都被揍了,不太可能吧,谁这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要是怀安被人打了,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庭安那样的温润公子哥儿,会得罪什么人,甚至还惹得对方大打出手?
“他们的亲家,洪家。”那人边说着边摆手,“别拦我了,我要去看热闹了。”
“人家挨打有什么好看的?”程逸珩一瘪嘴,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跑。
身后,六合才刚追近了一些,看他要走,连忙大声喊他。
他脚步不停,只回头挥了挥手:“我先去看看你家少爷那儿怎么了,等会跟他们一起去找四妹妹。”
说完便钻进了人群,六合脚步不便追不上,而在人声嘈杂中,他再怎样呼喊,对方也听不到了。
他黯然转身,看看天,都这会儿了,该完的是不是已经完了?
假若四小姐真受了羞辱,他只怕也不能心安理得在孟家呆了。
心陡然沉重起来,思来想去,暗暗咬牙,又掉转头往四顾轩的方向去了。
人头攒动的洪家门前,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洪家的宅子本在西门桥,原是官邸,地处的偏,革职后倒也没被收,按理说即便这里打个架闹个事儿,也不至于引得这么多人围观,但是,这洪家今日的架势,也是够让人大开眼界了。
那洪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许多农家人,有人举着锄头铲子,有人抱着长棍扁担,还有直接拿了菜刀的,赫然站在门前,个个目眦欲裂,所瞪对象,自然是门外孟家几人。
程逸珩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听身边人说:“这些都是洪大人家的亲戚哦。”
旁边有人纳闷:“亲戚,不可能吧,洪大人那么高雅的一个人,怎会有这些粗鄙亲戚?”
“洪大人乃寒门学子,有些乡下亲戚不是很正常吗,粗鄙二字从何谈起啊?”先前说话的人听他质疑,语气有些不悦。
“兄台莫恼,是我用字不对了,非我对乡下之人轻看,洪大人寒门出生平步青云,只会让人佩服,就算削职,亦是为百姓着想才招来祸端,自不能质疑,我只是以为,诸如洪大人性情,理应受家中熏陶,还以为他家人都如他那般斯文,才有此一问。”
程逸珩听着,心道这两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应是读书人了,由他们话里看来,这洪轩做官做的很是不错。
但是他家亲戚是不是太多点了儿?
他随便点了一番,三四十人是有的,再看怀安与庭安,只带了几个小厮过来,这差距,打起来,那真的只有挨揍的份儿。
而且看对方个个身强体壮,估计就算整个孟家下人们全员出动,也未必打得过。
不过……两家不是亲家吗,为何会打架?
他拼力挤出人群,冲到怀安旁边,拉他们问询缘由。
怀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正捂着腮帮子,本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嘴角淤青,说话不怎么利索,说了两遍愣是没表达清楚。
再看庭安倒还好,除了衣服上有点灰,没有半点伤痕。
怀安一时说不清楚话,庭安便讲了始末,简而言之,就是洪家把他们大姐关进了柴房,他们要求放人,对方不允,
一来二去就起了冲突,也不知洪家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亲戚。
“还能为何,姑爷快不行了,树倒猢狲散,没了主心骨,这些人大概是来搜罗点好处的。”旁边一小厮插嘴道。
“我不知道,也许是这样。”庭安点头,“这些人见着我们十分警惕,可能以为我们也是来寻好处的,进门才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把我们往外赶。”
“照这样说,后面的我能猜到了。”程逸珩一抬手,“肯定是孟怀安你这家伙脾气上来,被赶出后,跟他们怼上了,然后就挨打了是不是?”
怀安咬着牙,极力让吐字清晰,要为自己辩解:“大姐在里面关着呢,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我们还想拉姐夫去医治,可他们不让进,而且不是二哥先动手,是他们先推攘的。”庭安补充道。
“那可不,他们要不是把你推到地上了,我还能好好跟他们谈。”怀安说着,哎呦了一声。
“我还好,只不过摔了一跤,不打紧,但是你……”
“这帮刁民。”庭安的话未说完,程逸珩忽的怒道:“我去调巡捕营来教训他们!”
“你别去了……”怀安及时拉了他,“上回的教训还没吃够啊,再被你爹找麻烦,我可不收留你了。”
程逸珩并不听:“你不收,你家三弟收。”
而后笑嘻嘻地看向庭安:“三少爷,行吗?”
庭安不知前因后果,没听明白这话,反应了一会儿,木讷的点了点头:“哦。”
“得咧,有您这话,我就刀山火海也敢去了。”说着急急转了身,想了想,又道:“我速去速回,之前碰到你们家六合小哥,说四妹妹那边要帮忙,等这边解决了,一并过去看看。”
怀安一惊:“四妹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没听清楚……”程逸珩说着人已经跑远了。
街口,六合打了一个喷嚏,拖着疼痛的腿,心急如焚。
忽然间,背后有人一拍。
他回头,见那人短襟长裤,看上去十分精神。
那人对他笑道:“是六合吗?”
他陡然抓住那人:“向家大哥,你……你赶紧跟我走!”
向浮糊里糊涂,没动,然而只听他讲述了一句,立刻就炸了,当即丢下肩上的布包,拼了命地跟着他往前跑去。
与他同行还有一少年,名曰阿唐,是和一他同在戏园子做事的杂工,今日两人一起出来采买物件,阿唐见他陡然狂奔,跟上去道:“向大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妹子被人欺负了。”向浮因为担忧,这句话说得心惊胆战。
说完稍微定了下神,才道:“你先回吧,我必须要过去。”
阿唐想了想:“多个人多分力,我跟你一起去吧。”
向浮来不及多说,由他一并跟了过来。
六合被甩在后面,见向浮焦急神色,微微心安,暗想,总算有一个人是把四小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但是……这么长时间了,四小姐只怕名节难保。
他紧蹙眉头,非他悲观,只是就实分析,现下已经完事才应该是正常的发展。
四顾轩,回瞰阁。
在翁老板一声令下,院门刚要关闭的刹那,忽听有人道:“住手!”
思卿于绝望惊惧之中抬眼一看,竟是林少维。
间他不苟言笑的神情,她一时间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又看林少维一甩衣摆,跨门而入,在他身后,一众艺博会成员陆陆续续走进来,不一会儿,回瞰阁已是站满了人。
先前那躲在门口的小哥,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中,思卿朝他看过去,他便立刻低下了头。
他虽胆小,被那翁老板吓得落荒而逃,但是终究抵不过良心,还是将此事告知了林少维。
林少维一听闻,当即拍桌而起,迅速召了所有成员来到回瞰阁。
他自恃心胸不大,使点小手段阻拦思卿进艺博会这事儿他做得出,但作为文人,该有的风骨必须要有,眼睁睁看一个姑娘被人羞辱,是决计不能袖手旁观的。
艺博会成员在此事上观点出奇的一致,得知消息,立刻就汇聚到了回瞰阁。
思卿感念他们前来相救,然而,虽这翁老板的手下与艺博会成员两边人数差不多,但翁老板那边皆是壮年,艺博会这里大多已双鬓斑白,却又叫人担忧。
那翁老板早已恼怒,他全然不把这一帮弱不禁风的文人放在眼里,只是碍于面子,尚笑着对林少维道:“林会长先不是说,这回瞰阁你们不管么,眼下这是闹哪一出啊?”
“回瞰阁我们的确不管,但这女子,是我艺博会成员,必须得管。”林少维说得丝毫没犹豫。
思卿一怔,他这算是承认她的身份了吗?
翁老板微眯着眼睛,面露不悦:“就凭你们,我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放倒一片,你们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口气?”
“你若要动武,吾等纵然不敌,亦会拼力对抗,但凡留一性命,必要将汝之罪行昭示,定不会让你逍遥法外!”
“怎么昭示?”翁老板冷笑起来,“用你们的笔杆子吗,呵,谁家里还没有个读书人呢,论学问,你们抵得过我叔叔吗?”
林少维没反应过来,旁边副会长立刻悄然附耳对他道:“他叔叔是翁大人,正是翁大人书信与我,我才只得同意他在回瞰阁做茶馆啊。”
“翁大人?”林少维不禁皱眉。
内阁学士翁大人,当年殿试一甲一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如今是小皇帝的授读老师,那样的一介文豪,竟有这种仗势欺人的亲属!
也难怪他并不把有老佛爷做靠山的孟家放在眼里,他这里,可是背靠着皇帝的。
思量片刻,林少维又一甩衣袖:“不管你是谁,今日之事,我管定了。”
“对!”身后众人齐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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