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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冰释

寻君记 夷歌四起 12117 2022-11-05 02:10

  徐云期打量表兄周璞两眼,他双眉浓黑,眼眸澄澈。

  她成婚前听说在舅父的扶持下,他已在门下省进了官,可他志不在此,心中愤愤不平,一心想入行伍拼战功。徐云期暗叹,此事如何可行?舅父舅母自大表兄从小因病故去之后,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当成心肝哄着,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眼前去,又怎会舍得让他以身犯险?

  周璞听闻她身体初愈,面上松缓几分,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眼神扫到赵豫戈投来的目光,他心下一睹,有些支吾道:“既然这样…那,阿云你保重身体,莫要和从前一样再贪凉吃冰的…”

  他一顿,想起从前徐云期总爱在夏日里吃些凉的,把冰敲碎了再放入时新鲜果,等彻底镇凉了再吃,咬一口,跟吃冰碴子似的,浑身暑热都驱散了。

  那时候他们四个聚在一块儿,晏昔最大,他就不爱吃冰,回回塞给他,他都笑着推脱,一口都不碰。

  冰块即使在徐府,也非取之不尽,如今回想,那样的酷暑,他哪里是不吃冰镇之物,是习惯使然,让他们三个多吃些罢了。

  周璞心中五味陈杂,他打住话头,沉默了。

  徐云期抬眼看他一眼,自然明白他的所指,应了一声,又道:“多谢表兄挂怀,自从去年得了寒症,如今早已不吃了。”

  说完,忽然也安静下去。

  周璞看着她低垂下去的眼,忽然想到,如果表妹真的嫁进周府,做了他的妻,那么他们之间,将永远隔着一条流淌的河,隔着一个晏昔,言谈举止之间,都能想起来。莫说她,即使是他自己,都远远做不到坦然相对。

  他甚至想,他面前这个赵将军,这个从前远在西北领军、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的人,最后成了她的夫君,这难道就是因缘际会,理应如此?

  他会不会,能让阿云好受些,暂时忘了那些过往,享哪怕片刻的欢愉?

  周璞闭了闭眼,将徐云期一张素白容颜望进眼里,她今日头上插着一只鎏金双蝶垂珠簪,衬出一张芙蓉面。她黑眸里仿似是日光渗了进去,里面细细的微光碎裂,光线流转之下,竟让他感到有些刺目。周璞艰难地收回目光,眼神在赵豫戈和徐云期之间徘徊,赵豫戈今日一身普通衣袍,却气势暗含,长眉入鬓,五官犹如石砌。

  半响,他终于释怀般的一笑。

  两人职位悬殊,他纵然是徐云期表兄,也不敢托大,还是称赵豫戈将军,他神色少有的庄重,朝赵豫戈道:“赵将军,你不知道,我与阿云虽说是表亲,但她自小失取双亲,我视她如亲妹无异,有些话,定伦早想告知将军,却一直未得机会,今日此处没外人,倒可如愿。”

  赵豫戈面色如常,淡淡道:“周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周璞深深望了徐云期一眼,随后呼出一口气,转眸对赵豫戈道:“正如我方才所说,阿云是我亲妹,望你日后,待之以诚,还有…她自小任性,如处事不当,将军万事可包容些…”

  他说完,心下一横,“若有朝一日你负她,我周家必不善罢甘休。”

  郑氏见他语气不妥,抱歉看向赵豫戈,急忙扯了扯儿子的袖子,周璞恍若未觉。

  徐云期不知他要说的会是这个,有些诧异望向他。这一年来,表兄…是真的和从前不同了。

  她又何尝不是呢?

  周璞身为男子,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天下男子大多寡情,如若不是自小一处长大,是不懂得珍视二字为何的。

  大多,不过是贪慕女子容色。如若女子色衰,自然爱弛,弃之如鞋履。

  赵豫戈迎上周璞熊熊烈火般的目光,语气也冷了几分:“我曾和阿云许诺过,日后要护她周全,不劳周公子提醒。”

  周璞低头,复又抬头,眼中无愠色,他沉默片刻。

  声音发沉,道:“赵将军,你素有威名,定伦仰慕已久,之前只是远远瞧了几眼,便知你不负大梁利刃之名。定伦自小勤练骑射,一直憧憬的便是有朝一日,若能披上盔甲,驰骋疆场,也不枉为大梁男儿一场。

  “可定伦说到底,还是胆气不足,不敢彻底抛开家族父母,违了他们的意出走,定伦此生,怕是要在长安领着个闲职,空度余生了。”

  除此之外,他不久之后,还要娶一个他不爱,亦不了解的女子,生儿育女。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肺腑之言,不仅是徐云期诧异不已,赵豫戈脸上,也多了几分动容,他们并不熟稔,他倒是一片赤诚。

  赵豫戈看他一眼,“周公子不知,边关有多少将士,做梦都想着能回长安谋个职务,好与家人阖家团圆,不用担忧哪天被埋在路边,连个坟头都没人立。”

  他一顿,想着自己也许话说重了,语气放缓道:“只要时机适当,不论在何处任何职位,都有它的用武之地,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要是愿意,也可到禁卫军来。”

  周璞之父是闻名大梁的儒学大家,从小对他严加教导,文韬武略,自不在话下。

  他听罢,仿佛有片刻沉思,随即笑着摇头道:“我纵然有心,父亲也不会应允的,谢过将军好意。”

  赵豫戈颔首,不再多言。

  一旁的郑氏听到儿子的一番话,从一开始的惊诧、恼怒,到听完,竟是眼角含泪。因为此事,儿子和夫君不知吵过多少回,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周璎有孕在身,坐靠在一旁的亭柱上,只是听着,神色有变化,却并不插话。

  郑氏忍住泪意,抬起袖子在眼圈处点了点,转移话题般勉强笑道:“说来也是,阿璞如今也是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今日我们来此,就是为了帮他相看林家的一位女郎,方才你们还未到时,林家女郎刚走。”

  郑氏看着周璞,感叹般:“她是个好女子,我一见就喜欢,回去之后,这门亲事就可定下了。”

  周璞面露难色,瞟了一眼徐云期,朝郑氏道:“母亲…”

  随后,他垂目看着地上,一片落叶打着旋儿,开口,“一切凭母亲做主就是。”

  周璎这时却冷不丁道:“阿璞,你要是不愿,母亲和我可不走下一遭了,这一月里,看了三家女子,没有一个你能应下的?莫不是还惦记着…”

  她还没说完,周璞略带怒气接口道:“阿姐,我方才已应下了,阿姐莫不是没听见?”

  周璎这才瞥了他一眼,闭口不提,她性情一向如此,不知该说是率直还是其他。她随即双眼瞄着徐云期,状似冷视。

  自上回在丹阳公主宴席上一别后,徐云期再没见过三姐周璎,当时她态度热络,一反常态,还以为她转了性,没想到今日一见,她复又如此,且眼中冷意比从前更甚,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徐云期心中一叹,没有看她,只朝着舅母郑氏微微一笑,“舅母,这是好事,林家女郎阿云略有耳闻,知她素有才名。”目光落在表兄周璞身上,“恭喜表兄了。”

  她美目盼兮,神色坦然磊落,其中只有祝愿。

  周璞一愣,嘴角弯了弯,泛起一个苦笑。

  郑氏见她诚挚祝愿,欸了一声,“见你们都好好的,舅母心中喜悦,阿云,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切莫放在心上,还有阿璞,你也是。”

  两人都应了,徐云期庆幸,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舅母,她回握她的手,轻声道:“阿云知道,我如今一切都好。”

  话说完,抬眼,赵豫戈的目光正好放在她面上,带了一丝探究,随即,他走近,将手抚在她腰上。

  她回望,报之一笑。

  这一幕落在在座其余人眼里,有些琴瑟和鸣的意味。

  众人在亭中坐谈许久,不多时,又有小沙弥来提醒,饭菜已经温过一遍,如若无事便可入内用饭,郑氏连忙告歉,称是自己耽误了,既然都是一家人,不妨移步周府在此处的院落,一起用些。

  食过午膳,郑氏素来有饭后走动的习惯,周璎自不必说,因怀有身孕,已经显怀,她怕体态愈发臃肿,每日必要散步活动。都是女眷,徐云期便和她们一道,她许久未见舅母,心中思念,便想多陪陪她。

  三人出到院落门口,谁料赵豫戈又追出来,叫了一声,“阿云,慢着。”他神色犹豫,竟有些踌躇之色,开口,又止住。

  徐云期挽着舅母郑氏,疑惑回头,她何时见过这个男子此般优柔寡断的模样,居然欲言又止,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她看向他:“夫君何事?”

  赵豫戈目光定了定,也顾忌不了侧旁还有周府女眷在,他慢慢道:“听说寺院后山有口深潭,常年积冰,入了秋更甚,你寒症初愈,在周围走走也就罢了,莫要贪新鲜图名头乱走,还是让几个婢女侍从跟着的好。另外,此处虽是佛门净地,却也鱼龙混杂,游手好闲之人并不是没有…”

  他停顿稍许,朝郑氏一礼,“还请舅母替我看顾着她,谕之谢过。”

  郑氏见他如此客气,竟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冷情之人,先是惊讶,又是感慨,笑吟吟答应下来。

  她握着徐云期的手紧了紧,面带欣慰之色,凑近道:“阿云,还不和你夫君道谢?”

  徐云期被她这么一说,身侧还有周璎和婢女,脸色绯红,怔怔望着赵豫戈,随即掩下,和他道几声谢。

  赵豫戈应了,再次看了她面上一眼,随即转身告退。

  徐云期扯了扯郑氏袖子,笑道:“舅母,我们快走吧,此时日头还阴凉,过了晌午,怕是要热了。”

  周璎却还愣在原地,看着赵豫戈的背影,神色好似不可置信,片刻,才回神,随着她们一道往前走去。

  ……

  三人围着树林的阴凉地绕了几圈,感到腹中积食渐渐消去,心情也愉悦不少,方才转回香客休息的院落,准备回去午睡。

  徐云期送了郑氏回去之后,得知赵豫戈已回了寺院给肃王府安排的厢房,便不打搅舅母午睡,起身告辞。

  周璎原本安坐在案前,她见徐云期要走,亦起身,朝郑氏道:“母亲,阿璎送送四妹。”

  徐云期掩下诧异,推了几句,说不必麻烦,有侍女跟着,周璎瞥她一眼,擦身而过时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多话做什么,磨磨唧唧,跟我来。”

  徐云期只得随在她身后,无妨,便看她有何事要说。

  两人出了院门,走了一段路,正午时分,灵逍寺后院厢房大多是权贵之家占用,今日不是特殊佳节,香客不多,四处寂寥无人声,被树枝割裂的日光在地上浮动,犹如水上波纹。周璎停在一颗树下,摒退侍女。

  徐云期见状,朝身后平疏道:“平疏,你先到那边等我,我稍后就来。”

  平疏瞧周璎两眼,虽说有些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应下,退走。

  徐云期侧身而立,舅母不在,也不必再演戏,她并不看周璎,方才她在周璞面前想要说的是什么,他还惦记着什么?

  徐云期一清二楚,周璎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周璎看着徐云期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怀有身孕,脾气愈发不耐,气上心头,开口道:“四妹,你如今过的倒是自在。”

  徐云期轻飘飘答一句,“阿姐再有数月,便可喜得麟儿,阿云怎比得你。”

  心中腹诽,我病的差点连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还天天捏着鼻子吃苦药,哪来的自在?

  周璎听到她提孩子,脸上神色松弛半分,不过,她随即拧眉道:“上月在江边赴宴,四妹和戚家女郎窃窃私语,我不慎听了几句,好像是说你与夫君不和,当时心中还替你惋惜不已。”

  “今日看来,短短一月,三妹和赵将军,竟是如胶似漆了不成?若如此,阿姐可要向你道喜了。”

  徐云期一愣,随即了然,她这个表姐,样貌才情无一样不好,不过,她有一个爱好,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如若别人过得比她好,或者比她预想中的好,她便要不平,必要上去冷言几句才能舒坦。而如若别人过得不如她,或者是在她预料之中,她也要上去踩两脚,讥讽几句,如此一来,她方能得片刻安宁。

  除此之外,她还要时时刻刻盯着别人的东西,真真是劳累的很,令徐云期不禁摇头暗叹。

  真乃奇女子也!

  徐云期这样想着,不禁笑的灿烂了些,看向周璎:“阿姐,什么如胶似漆,不过是过日子而已。”

  没想到,周璎望着她的笑脸,竟是沉凝了。她缄默片刻,随即开口道。

  “阿云,阿姐不得不承认,你这张脸,倒是无往不利,有用得很,男人见了你,没有哪个能无动于衷的。我在想,如果我是你,也当如此,将旧人忘得一干二净,好好过快活日子,岂不便宜?”

  这几句话,无异于最锐利的冷箭,扎进徐云期心口。

  她呆立半响,攥紧衣袖,浑身被气得发抖,心头委屈加之愤怒,忽然滔天。

  似被触怒的猫一般,浑身毛发竖起,乍然怒道:“阿姐,我叫你一声阿姐,并不代表你便可出言不逊,我问你,你从何处见我如今日子好过?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看中的东西,我无不让予你,只有一个晏昔,他是活人!不是物品,纵然是我想让,也有心无力,更何况,他是我万万不可能相让的。如若你因为此事嫉恨我,我无话可说。可你要是强说我如今日子过得快活,便不要怪我翻脸!”

  周璎瞠目结舌,看着她,半响不语。从前自己冷嘲热讽,她从来都是轻飘飘挡回来,从未如今日这般凶横。

  徐云期眼里泪光闪烁,强行逼退泪意,“阿姐可知我当初的寒症从何而来?你当真以为我消失的那三月,是在山庄养病?你当我与赵豫戈是因何相识,我又为何嫁他?是他从突厥人手里将我救下的,我徐云期欠他一命。”

  周璎呆立当场。

  徐云期目光逼视,上前一步:“阿姐,你可知被突厥男子提着衣襟抓在手里是何滋味?孤立无援,被人用一脚揣在背上,又是何滋味?”

  周璎眼中情绪复杂,下意识后退一步,嘴唇嚅动道:“阿云,我…”

  徐云期不停,眼眶发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她语气里带着歇斯底里:“我不顾一切去西北找晏昔,我乔装打扮,睡雪地吃干粮,放下尊严跪地求人救他,我尽力了!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还是救不了他,是我无用,我该死。不过,你扪心自问,这一切是我的错吗?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怨我,一见面便出言相讥,处处和我作对,恨不得杀了我。

  “那好,如今我就在这,任你如何都可,我不还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徐云期说完,脸上早已爬满泪痕,扭过头去,不看周璎一眼。

  从前,她们也有很要好的时候,两个女孩儿夜晚抵足而眠,怕嬷嬷发现她们不睡,缩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那时候,几乎是无话不谈。

  她还问过她,“阿姐,你说为什么天上的月亮总是跟着我走呢?”

  周璎看着徐云期像只受伤小兽般,那样倔犟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愧疚不已,她纵然再要强,也是眼圈泛红。

  她听到突厥二字,更是又惊又愧,一阵后怕,道:“你傻是不是!蠢东西!一个人跑去西北作甚?你当这是闹着玩儿的?要是真出了事,父亲母亲知道了,你让他们怎么办?你让表兄表嫂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当初姑父去了,姑姑为了生你,拼了一条命,就让你如此作践?”

  说完,热泪就滚了下来,她感到脸上凉意,迅速转过身子,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去。

  半响,眼圈还是泛着粉色。

  两人都没再说话,徐云期被她激的泪意翻涌,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流泪了。

  ……

  周璎站在原地,她看着徐1云期好似好些了,方才走近几步,推了推她,用手碰了碰她的指尖,温声道:“从前的事,是阿姐的错,不说了。”

  她回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靠近,方才低声开口:“阿云,我今日,是有一事问你。”

  徐云期还堵着气,并不搭理她,只是扭头,一声不吭。

  周璎也不恼,继续道:“上回你在丹阳公主的宴船上如此失态,可是那舞伎有何不妥?我看了一眼,他面容陌生,不过,那舞伎所奏乐曲技法风格,却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她虽没听过那首曲子,不过当时年少,少女情愫使然,她也曾偷偷拿了晏昔的琴谱、诗作回去细细解读,只是,他从未在意过,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徐云期心里一惊,压下方才的情绪,惊疑看周璎几眼。

  盘算一番,还是道:“阿姐,你听错了,是我当时醉酒,思绪紊乱,误认为那是晏昔。”

  周璎见她面色如常,不似作伪,又问道:“果真?”

  徐云期坦然:“骗你作甚?”

  这件事,她不想把周璎卷进来,她如今怀着孩子,这等事,不是她现在可以操心的。

  周璎半信半疑,沉吟稍许,方才俯在徐云期耳边:“上月里,我托一个旧友,替我去查丹阳公主府上那些舞伎,特别是当夜奏琴之人。”

  徐云期下意识问:“结果如何?”见周璎疑惑的眼风瞟来,她镇定道:“你去查又有何用,这两件事毫无干系,还有,你这么做,不怕陈公子察觉?”

  听徐云期提到自家夫君,周璎面上一僵,她随即冷笑道:“他?我尚在孕中,他就纳了一房妾室,如今,想必在哄着新人承欢吧。”

  徐云期诧异抬头,陈公子,看着不像如此不堪之人,她欲问,又看到周璎含着冷意的眼,止住问话,道:“对不起,阿姐,我不知…”

  周璎不以为意,淡淡一笑,瞄她一眼:“阿云,你老向人告歉,唯唯诺诺,动不动就掉眼泪,这幅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当初姑姑,可不是这样的女子。记住,到了外面,别说你是我周璎的妹妹,我丢不起这个人。”

  徐云期素来知道她的脾性,一旦有拉不下脸来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冷嘲热讽。再说了,方才流泪的,又不止她一人……

  她也不在意,翻了个白眼道:“好好,是我丢人,行了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查到什么了吗?”

  周璎见她不提陈家那人,放低声音道:“丹阳公主府占地极大,是长安排的上号的巨宅,府中梨园之人数百,不过目前据消息看,府中男子,无人肖似晏昔。至于那夜那名舞伎,花名月楼,长安沣城人,家中除了父母,还有四个年幼弟妹…”

  周璎一顿,语气有些迟疑道:“那叫月楼的男子,自从上月宴席过后,他回乡探亲,本只要两日,却迟迟未返。公主派人去寻,一片衣角也不见,此人,到如今还未归,竟是无影无踪了。你说,这其中,可有蹊跷?”

  徐云期心头一沉,面上还是未变道:“也许是他不想再屈居人下,当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自己逃了?”

  “笑话,此等倡优伎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知道以色侍人,他放着公主府的好日子不过,抛家弃口逃去哪儿?跑去见阎王不成?”

  周璎嗤笑,暗道徐云期太过天真,她眼中一片墨色,冷热道:“阿云,你看着吧,等我抓到他,定要让他吐出来,他是用哪只手偷的晏昔的琴谱。”

  说完,徐云期望着她眼里涌动的怒火、不齿、轻蔑,一时竟无言了。

  周璎最后侧头望她一眼,转身离去。

  徐云期不知道,周璎何时变成了这样。她想开口劝说,也许那琴谱,是晏昔给他的,转念一想,不对,如若是这样,他为何要逃?

  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那舞伎,是用何种手段从晏昔手里取得琴谱?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向丹阳公主献媚。

  她冷汗涔涔,却又不敢深想,整个人心思下沉,站在原地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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