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突如其来的脊背发凉,苏木兮眼角余光瞥向正襟危坐的太后大人,差点被茶水呛到。那目光似乎是来自灵魂的拷问,仿佛她说错半个字,便要永坠地狱之中,至少是万寿宫的地狱。
她清了清嗓子,冒着生命危险点了点头。无视掉太后杀人的眼神,“皇后嫂嫂快别乱说,我可是要替人家寻门好亲事的,怎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
此话自然换来太后不悦的目光,数落道,“姑娘家家话这么难听呢,什么监守自盗的,我就觉着那少年郎不错,与你正是相配。”
苏木兮回想起三公子的言行举止,确实担当得起皎皎君子举世无双来,可是某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见都没见过,就说人家不错了,你亏不亏心啊。
被夹在母女争斗之中的皇后委实无辜,开始怀疑起今日是不是不该步出寝宫来到此地了。
可显然的是,姜的还是老的辣,苏木兮这只初出茅庐的雏鸟还是难以匹敌的。
因此,她昧着良心开口了。“母后说的是,木兮这丫头就是太老实了。”
闻言,苏木兮看向捂着心口表示昧着良心很心痛的皇后,最后还是撇了撇嘴,选择在沉默中度过。
几日后,闲来无事兜兜转转还是步进了万寿宫中。
苏木兮这几日为三公子物色了不少人选,不仅家世背景严格筛选,长相品貌更是万里挑一的,至少她本人十分满意。
就在她出神之际,就见太后兴高采烈的朝她招招手。“木兮啊,你赶紧来抓阄。”
“抓什么阄。”一丝不祥的预感跃上心间,苏木兮站在宫殿门槛处,看着宫殿中坐着高深莫测的皇后娘娘,和无可奈何的温贵妃。
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去时,太后双眼眯起,双眉慢慢皱了起来。
苏木兮摸摸鼻子,只好重新步入宫殿中,闻着熟悉的檀香味道。
见苏木兮已经行至跟前,皇后笑逐颜开。“是这样的,我和母后以及温妹妹挑选了一些京中的青年才俊,个个都一表人才,都是人中龙凤。不光家世背景好,长相俊美,人品更是上佳。”
说到此处,皇后语气顿了顿,十分苦恼的接着说,“但是这人选一多,便无从下手,你抓阄抓一个,全凭老天爷做主。”
苏木兮嘴角微微抽搐着,看着一脸期待的太后,以及微微叹了口气的温贵妃。再看向朝她投来鼓励目光的皇后娘娘,纤纤素手往纸篓里随便抽出了一张。
她慢慢展开,似乎是要勾起太后的全部求知欲。
见所有人都投来兴趣盎然的视线,她故意放缓了动作。
敢情这几日这三人没事就琢磨这些了,她倒是不着急成婚。
要是她提前知道三人在密谋此事,就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交给她们了。
想着想着又摇摇头——不成,我可是答应了三公子本人的,要亲力亲为的,可不能继续投机取巧了。
她低头看向随手抓阄的纸条,樱唇边的笑靥慢慢归于平静,清眸中闪过几许黯然神伤。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是刻骨铭心的字眼,她的指尖开始颤抖起来,一颗平静无澜的心也随之颤动,痛得不能自已。
温贵妃看着苏木兮的面部表情变化,一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试探性的问,“抽到谁了?”
见苏木兮依旧原地不动,良久缄默不语。
太后也心急起来,“你这丫头莫不是傻了不成,赶紧说啊,这是要急死人啊!”
皇后站起身来,朝苏木兮走去。低头望去,也是惊骇不已,一张娇颜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震惊。
苏木兮强行压下心中的沉痛,掩盖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晶莹泪光。
重新抬眸看去,她笑盈盈的将纸条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扬。
众人举目所见是她笑靥如花,无所忧愁的样子。
唯有她清楚她内心的挣扎和濒临崩溃的心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就在她即将放下一切的时候,他的名字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她看向莫名其妙的太后,轻描淡写的说,“木兮的终身大事全凭母后做主,绝无异议。”
语罢,她转身就离去。
轻快的步伐也无法抵挡住内心的一片绝望,她抬眸望向天际,一如既往天蓝云白,她伸手遮挡住刺眼的骄阳,一丝凄然的笑浮现在嘴角处。
万寿宫中,温贵妃和太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皇后则坐在一旁,神色莫名且不可思议。她将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了二人,顿时寝宫中剩下了沉默。
少顷后,太后震怒地拍向案几。“这手底下人是如何办事的,糊里糊涂的,好端端的闹了场不痛快!”
温贵妃耐心安抚,“太后别着急,待嫔妾盘问一二。”
就在此时,办理此事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温贵妃淡淡的开口,“你将此事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清楚。”
宫女惊惧不已,光是太后那似要吃人的眼神就足够令人畏惧了。她声音微颤的说,“贵妃娘娘恕罪,前日奴婢在整理之时,陛下来找您……”
那日温贵妃用完晚膳便去了御花园消食,兴致盎然的陛下大人扑了空。本想着在寝宫中等候温贵妃,见宫女在准备此事,便起了兴致。随手一挥,写下了风无痕三个字,混在抓阄的纸篓之中。
听着听着,温贵妃凤眸慢慢眯起了起来,皇后无奈地抚额叹息。
太后沉不住气,破口大骂。“这个臭小子!几天不收拾上房揭瓦了!”
却见温贵妃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在桌上,没有半点声响不说,芙颜上风轻云淡不动声色。“太后无需担心,嫔妾会好好与陛下探讨此事的。”
皇后微微瑟缩了下娇躯,自然知晓下朝后的一国之君要碰一鼻子灰了。
太后自然乐得看苏白墨吃瘪的样子,历经沧桑变迁的眼中盈满了笑意。
当天陛下翻了温贵妃的牌子,到了她的寝宫中就寝,与身边的太监站在门户紧闭的寝殿门口,得到的却是温贵妃已经就寝的消息。
一国之君无奈的连连摇头,这带着锋利爪子的猫儿使小性子了。他摸了摸鼻子,转身便走。
苏木兮站在巍峨的宫门口,看着长身而立白衣胜雪的男子,她的脸上扬起了真诚的笑意。“你来得真早。”
三公子轻摇折扇,看着轻移莲步朝自己而来的女子。“若是让一朝公主久等,倒是在下的过错了。”
二人前往市集,人来人往之中,三公子的眼前唯有身侧女子的倩影。
只见她手持冰糖葫芦,清丽的容颜上绽放着浅浅的笑意,好看的梨涡浮现在嘴角处,格外动人。
看着她贝齿轻轻咬下山楂,兴许是面前女子正是心心念念的人儿,他没有顾忌二人相识不久,薄唇倾吐出的字眼十分亲昵。
“苏苏。”
闻言,苏木兮停止了动作,娇躯变得僵硬起来。原本娇颜上的浅笑也慢慢褪去,星眸中转瞬间仅剩下暗淡无光。
见她神色有异,三公子语气略带歉意的说,“是我唐突了。”
苏木兮自然不是因此而在意,她微微摇头。“不是,只是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到底有多久不曾听过如此亲昵的称谓了,似乎有那么一个清俊男子,薄唇轻启,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温柔和缱绻情意,一声苏苏胜过世间所有的蜜糖,甜而不腻。
苏木兮低头掩去眸底深处凄然,从袖口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了面前的三公子。“我就是只小馋猫,劳烦你了。”
若不是她一时兴起想要吃糖葫芦,三公子也不会让她原地等待,自己穿梭于人群之中,寻找着冰糖葫芦的摊子。
三公子笑着接过她的手帕,揩拭着额头渗出的细汗,眸中含着笑意。“一串糖葫芦罢了。”
又过了几日
苏木兮坐在梨花镌刻圆凳上,她屏退了随身伺候的月芽和一众宫女。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柳如烟。“你找我何事。”
几日不见柳如烟一如既往般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端的是独属于江南女子才有的娇弱。她伸出了玉手,“公主将红玛瑙手链交给我吧。”
乍听此言,她的眼中闪过了几许绝望。
依稀记得那年七夕之夜,她与他一同上街游玩。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为她买下了这串手链。
苏木兮从皓腕上取下了那串红玛瑙手链,跟随多年,一朝离去,手腕上再无它的触感,轻松了许多,一颗心也随之落空了。
耳畔似乎还传来了当时她轻吟着的诗词——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强迫自己掩饰住眸底的黯然,任由深埋内心深处的心房隐隐作痛着。“最近忙于要事,倒是我的不对了,竟遗忘了此物。”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迫切得到答案。“我能否多问一句,是他让你来取回的?”
不去意料之外的,她看到了柳如烟微微颔首,唇角含笑,双眸中却无半分笑意。“还望公主搞清楚,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不是你能够惦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