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军带人归来时,先押了牢狱,陈瑜才来东宫禀告。
“殿下果然妙算,犯人确实是住在距那街巷不远的地方。”
“那妇人生得貌美,还带了一个女童独自生活在那,据周围的人家说她唤作李四娘,她在京北住了快了七八年了。”陈瑜如实说道,说着他还偶尔抬头去看上首的谢怀锦,只不过上面的人半分目光也不曾给他。
“末将开始并未留意到她,还是李四娘的女儿……情绪太过激烈,这才发现那李四娘稍许不对劲,待末将搜了她家时,”陈瑜微微皱了眉峰似有不忍,他继续说道,“她家膳房下挖了个地窖,那里本用来存储过冬的粮食,孩子……都在那儿。”
“景国公府的公子也在,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可怜了那几个孩子……”
“可知道她是什么缘由要杀人?”谢怀锦半阖眸子,子蛊移入孩子体内须得半年才能将血肉吸食,而如今已到母蛊要食子蛊的地步了,所以他尚不意外那些孩子没活下来。
陈瑜道:“听街坊的老人说,几年前李四娘来那儿时,还是同她丈夫一齐安定下来的。那时李四娘刚有了身孕,他丈夫便出去找了小妾,险些还接进府里来……”
听着这番事,谢怀锦也约摸着能猜出接下来的,他道:“孩子好生安葬,父皇可有说李四娘如何处置?”
“陛下道,由殿下您决断便好。”
谢怀锦沉默片刻,道:“先问出是谁给她的蛊虫。”顿了下他又问,“李四娘丈夫的尸首可是同那些孩子的在一块?”
陈瑜愣了愣,道:“正是。”
派押李四娘是他亲自带人过去的,他只记得那个容貌艳美的妇人,满腔支离破碎,她发了狠般地挣扎,眉目间哪还有自带的风情万种,尽是苦意。
“是他负我在先!是他嫌弃我生的女儿,竟要让那娼妓过门!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李四娘言语已然不清,她厉声嘶竭着,泪珠子滚落下来。
只是她的小女儿依偎过去静静给她拭泪时,她却安静了下来,拥着女孩瘦弱的肩膀,轻轻呜咽起来……
狱头早已不是原来那位,他在陈瑜的目光下,亲自为这扇门锁了铁链,面上恭敬讨好的神情一如上一任。
最后陈瑜只远远地瞧了一眼,妇人面容平静,为女儿挽着垂髻,她口中犹自喃喃:“菱儿,娘的菱菱,你该怎么办……”
陈瑜转回了头,狱卒们亦步亦趋地跟上前来。身后的小女孩眸子里的光细碎又纯粹,她脆生生地道。
“菱菱跟着娘亲,一辈子都要跟着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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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眉轻倚在云纹炕案边,张开手中的信纸,纸上只有两个偌大的字,写得规规整整,瞧着……像是他人替笔似的。
想着,乔眉便已十分、不,是万分肯定他这太子表哥确实不喜欢她,还——何人?
当真见面要高冷,写信也要高冷不成?乔眉仔细想了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姑姑是个骨子里都渗着温柔的人,而昭仁帝虽为帝王,但明面上哪有如此,如此淡薄……
“姑娘——”拜月端了碟冰渍荔枝并一小盅酸梅饮子上桌,见乔眉盯着那纸久久不回神,不由地喊了她一句。
“啊,”乔眉一眼就瞧见了案上用冰浸渍过的荔枝,似乎还冒着丝丝冷意,她下意识地问道:“其他人那可有冰用?”
拜月愣了下,随即噗嗤一笑,连回她的话:“自然是有的,听公爷道今年北疆国送来的冰,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都用了,还用不完呢!”
乔眉这才记起来,这还得托谢怀锦的福——南启坐临中原以南,气候常温宜人,冬日却是存不了多少冰的,以至于冰块之于南启百姓来说,不亚于金子。
可自从谢怀锦使北疆兵败后,北疆便应诺了年年夏日都要送来许多冰,而景国公府身为太子母族,荣宠至上,自然有冰块的份例。
嘴里咬着冰甜的荔枝果肉,乔眉在心底里哼了哼,到底还是不同他计较这般敷衍作态了。
“姑娘不知,这荔枝可是小公爷送来的呢。”拜月捂嘴而笑。
乔眉一惊,面容浮现惊喜,“大哥?他可是要回来了?”
拜情就道:“哪里的话,小公爷不过是派了人送回来的,他说荔枝在京城这时候是个罕见的,便送了几筐回来给家里尝尝鲜。”
拜月也笑:“是这样的。”
乔眉弯了弯眉眼,露了甜甜的梨涡,她道:“祖母那可送了?”
“送了的送了的,二房三房都送了半篓,只是……”拜月快言快语道,说着她面上带了些犹豫,“二夫人似是不大高兴,那些荔枝尽给了下人吃……”
乔眉摇摇头,她用帕子拭了唇边,瞧着盘里剩下冰凉凉的果子,她道:“我怕积食,你们分了罢。”
“多谢姑娘。”拜月喜笑颜开地道,连拜情都忍不住抿着唇笑了。
乔眉折了那纸,放在案角的烛台上燃了,坠入烛火里的纸很快变成灰烬。
她又提笔在案上铺好的宣纸上,回了几个字,写完点蜡封了口后,她才问拜月,“怎的恰好你都能碰着东宫的人?”
拜月摇头以示不知,她又想了想道:“奴婢每日辰时都要出府,去采买小厨房的菜品,殿下的人许是瞧见了。”
说着她又笑:“太子殿下对姑娘可真上心,如今您同殿下有了婚约,就算是日日见面旁人也是不敢说道的呢!”
“拜月!”拜情皱着眉看她,怨她在乔眉面前多言多语。
“无妨。”乔眉温温地笑,把信递给她,“今日送及殿下手里便好。”
外头烈日当空,正是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