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动要赵柄死的话,说出口时云淡风轻,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咆哮,平淡的就好像在和赵柄叙家常一样。
但是在场之人,只要耳朵不聋,那么全都能感觉到这话之中的咄咄逼人之意,我要你赵柄死,那你就必须死!
主位上的唐君面色陡寒,赵柄怎么说都是他座下的行走,而王动当着他的面,竟敢张狂若斯,那真是一点都没把他这个左旗之主放在眼里。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海王宫和二岛五剑派,纷纷站在了王动身后。
就连南坛坛主周慕白也撂下狠话赤裸裸地支持王动,更是派来了南坛左旗主封岳护送王动,为王动站班撑腰,如今就在下面坐着。
这种情况下,本来就被顶头上司北坛坛主洪久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唐君,如何敢轻易出声,更别说动手了。
憋气吗?唐君当然憋气,他的胸膛都快被鼎沸的怒气憋炸了。
怨恨吗?唐君当然怨恨,他恨不能一掌拍王动一个粉身碎骨。
但是,他不敢动手,甚至就连出声喝止都不敢,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妄动,坐在下边客位的封岳和沙河尚,便会第一时间联手对付他。
两个同境界的结丹境对手,对付他一个绰绰有余,即便他一战不死,但是后面就麻烦了,逆了周慕白的意思,周慕白说出的话被他打脸,能够放过他?
而正愁找不到机会动他,积怨多年的洪久光又该如何?
一见唐君这反应,下坐的封岳等笑呵呵的互相看了看,既然唐君识时务,他们也就乐见其成旁边看戏好了,目光纷纷转向了王动和赵柄。
赵柄不用回头,也知道唐君的意思,凄凉的目光看了看站他对面的彭万春,对方嘴角勾起的嘲讽笑意,自然尽收眼底。
他深吸口气,腰身挺直看向王动,笑声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凄凉:“我要杀你,没杀成,如今你要我死,呵呵,天理循环公道的很。”
众人目光一闪,没看出来啊,这个赵柄倒也是个敢作敢当的干脆之人。
王动脸上泛起冷笑,有些风骨便不杀你了吗?盯着赵柄腰间的佩剑,道:“是你自己抹脖子?还是我送你一程?”
“看来,我今日是断无活路了,”赵柄笑着摇了摇头,缓缓拔剑出鞘,“王动,将近三千参战者的乱战会,都能被你带着秋义天杀出来,七十四个筑基境修士都奈何不得你,我赵柄自问,绝不是你的敌手。”
说到这,拔剑在手的赵柄面色突然狰狞起来,剑指王动叫道:“但是,我赵柄死则死矣,却绝不向你低头,宁可战死,看剑!”
一声厉吼,一个身影在大殿中飞起,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凌空刺向王动,剑光未到,凌厉刺耳的破风声,便已在大殿中风声呼啸。
电光火石间,望着半空里挥剑怒扫形如拼命的赵柄,唐君紧咬牙关,封岳等人讥笑摇头,还真是勇气可嘉。
不过,呵呵,也只能是勇气可嘉了,想那王动,定要使出当日在星罗海峡外面施展过的魔功摄魂术,一个照面就要弄死赵柄了。
然而出乎封岳等人预料的惊变,就在这一刻发生。
秋义天飞身退后,为原本并肩而立的王动腾开了施展空间。
王动渊渟岳峙站在原处,既不飞身而起迎敌,又不摘下腰间银刀防守,就在劈面刺来的剑光,距离他的咽喉还有一丈远左右的一瞬间。
一股苍茫凶猛的无形气息,从他衣袍向外一飘的周身上下,排山倒海般的散发了出来。
身在空中下落的赵柄,暴睁的双目瞳孔猛缩,就见不动如松傲立的王动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散发出了一圈蛋壳般的灰色气罩,将王动牢牢地护在了里面。
这灰色气罩的厚度,直径足有两丈,其中似有无数点肉眼难辨的微小颗粒,在以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极速不停的碰撞,不停的运转。
“这是什么法力?”赵柄心头大骇,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灌注了他毕生法力的长剑,闪烁着金灿灿的一束光芒,已然刺上了灰色气罩的外围。
不成功便成仁,他已经没得选择。
之所以没放法宝,是因为大殿之中,他已被孤立遗弃。
若敢放出法宝,只怕唐君为了避免被法宝之威毁了大殿更加变得没脸,都会第一个跳出来出手杀了他。
他知道,唐君连日来被反复打脸,已经被打的够狠了,心中憋着火山般的怒气恨意,急需一个出气筒。
而王动,唐君不敢动人家一手指头,但是他赵柄,已被唐君舍弃了,这个出气筒,自然非他莫属。
嚓嚓嚓嚓……
就在这时,精钢被极速磨碎的倒牙声不绝入耳,大殿中的旁观者瞪大了眼。
就见抓在赵柄手中,刺向王动咽喉的金光长剑,宛如一把冰剑,一下子捅进了千万度暴烈高温的熔炉,由打剑尖直到剑柄,被灰色气罩磨出了万点金光,一下子就爆碎成粉,如同一团飘忽的金色萤火虫,在负手而立的王动和双脚砰的落地的赵柄之间流萤般的飞散。
“啊!”
赵柄摇头痛吼,握剑的右手,连同手中光秃秃的剑柄,已被王动的虚极法域磨碎成血粉。
呼!
灰色的虚极法域,宛如云收雨歇的云团,倏忽间被吸回了王动的衣袍之下。
同时,至始至终没有挪动半步的王动,魅影般探出一掌,一掌震碎了赵柄的气海丹田,伤口飙血齐腕没了右手的赵柄,一个照面就被打残,闷哼翻滚了出去。
如电的人影一闪,追去的王动一脚踏住了躺地狂呕鲜血的赵柄的胸膛。
顷刻间落针可闻的大殿中,猛地响起了众多倒吸冷气声。
唐君震惊了,彭万春震惊了,他们已经从唐家二十名修士口中,知道了王动身怀摄魂魔功的事情。
本以为王动不闪不避站在那里,定要使出摄魂术一个照面干掉赵柄,可万万没想到,此人还有这般手段。
不用摄魂术,同样也能一个照面放倒了赵柄!
那层瞬间外放,刹那间又收回体内的灰色气罩,他们都能猜到是王动的法力形成的,毕竟修为到了筑基境以后,他们也都能外放出法力形成气罩护身。
但是,有谁知道这眨眼之间,就化赵柄法宝级别长剑为金粉的灰色法力,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封岳沙河尚,以及二岛五剑派的七名筑基境修士,目光里同样难掩震惊,王动修炼的法力,绝非五行法力中的任何一种!
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的封岳,徐徐开口问道:“王家主,这便是你修炼秘法凝聚出的法力吗?我敢断定这绝非五行法力中的任何一种,实情可否相告?”
他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
“我本五行灵根俱全,这是我多年来修炼秘法加上自悟,凝练出来的虚极法力。”
王动敢使出虚极法力,就是知道即便被各势力获悉,也没谁会对他不利,还是那句话,各势力高层的目光都不短浅,志向都在永生无量上面,不会短视的逼他交出秘法。
虚极法力?虚极……众人皆沉吟不语盯着王动,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王动有恃无恐,回头俯视着踩在脚下只剩半条残命的赵柄,翻手握住了腰畔的银刀“碧血丹心”,拔刀出鞘刀尖抵在了赵柄血淋淋的心口上,“至死也没向我低头,好,是条汉子,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声音落下,刀尖就往前送。
就在这时,护卫怒声阻拦一阵骚动的殿门外,女人嘶声喊道:“且慢,让我见丈夫最后一面!”
王动手下一顿皱眉回头,殿中的其他人也闪目看去。
“晚清……”下巴上胸襟上满是鲜血,心口被刀尖入肉三分的赵柄躺在王动脚下,看着殿外被守卫反拧着双臂的妻子,一瞬间泪流满面摇头哽咽:“你……你这个疯女人,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来啊。”
“丈夫……”云鬓散乱的李晚清,虽被几名守卫拧着手臂押跪在地上,却流泪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一起背,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从嫁你的那一天起,这句话便是我的信条,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呢,心甘情愿陪你上路。”
嗡……
王动回头看着那个形容狼狈的中年女人,脑海中一下子纷扰齐至,一瞬间想起了当年五行峰上,他的妻子韩若雪是怎么对他的。
封岳等看着殿外的李晚清,暗地里皆微微点头,回味着她的那些话。
唐君冲着殿外抬了抬手,“放她进来。”
守卫退开,李晚清爬起来走进大殿,来到王动近前,缓缓地跪坐在了赵柄面前,伸手为赵柄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萍儿和武儿已经远去了,你不必挂心,我独自回来,如今看过了你,就算是为你送过行了,妾身先走一步……”
“啊……”赵柄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李晚清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反手刺向她的胸膛,寒光一闪已经触及衣衫,吼声回音的大殿中明显没人阻止。
电光火石间,赵柄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连断手之痛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这时,一片妖异的红光,猛地照亮大殿。
赵柄呆若木鸡,就见匕首刺上胸膛的妻子一下子变得痴呆如雕像,所有的动作全都凝固。
关键时刻,心有所感的王动出手了,施展的自然是摄魂术。
他挥手荡出一股气劲拍飞了李晚清手中的匕首,深深地看了一眼回过神后满脸愕然的李晚清,收回银刀挪开了右脚,俯视着同样愣住的赵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一起背……赵柄,你有结发妻子如此待你,你即便是死了,也不枉此生,以后好自为之吧。”
殿中人看着插刀入鞘转身走开的王动,没有不动容的。
秋义天看着走来站定的王动,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唉,满手血腥却又是性情中人,剑鸣的师父,真让人无话可说。
绝处逢生的赵柄夫妇喜极而泣,冲着王动那边连磕了十几个响头,一个感激的字都没说,知道无论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二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赵柄和唐君辞去了行走一职,依靠着妻子的扶持,脚步踉踉跄跄却是满心海阔天空的走出了大殿……
唐君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王动,接下来也没有别的事了,所以要设宴款待封岳沙河尚等各方代表,却被封岳一行谢绝。
已经为王动站班护航过了,相信以后也没有不开眼的会对付王动,他们的任务完成了,还要赶回去向各家势力的掌舵人复命。
唐君其实也没心情招待这些上门打脸的家伙,虚情假意的挽留再三,终于“拗不过”封岳一行,带着仅剩的行走彭万春送众人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