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抱着魏媛,垂眸一下一下懒懒地揪着小姑娘的辫子,状似轻描淡写:“阿娘,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刘氏一愣,转头看了看老夫人和蒋氏,重重叹了口气:“阿奴,你也不用那么抵触。阿娘也没说就反对你做这些,但是,你一个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就算是嫁入勋贵之家,也没几个能容你这样闹的……”
魏楚笑了一下,偏头看向刘氏:“阿娘,阿爹要是成事了,那我怎么着也是个公主吧?这古往今来,哪朝哪代的公主要看夫家脸色的?”
刘氏一听这话,半是好笑半是气怒,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那能一样吗?若是咱家的事真成了,仅仅是谁家内宅,你便是闹翻了天,你爹也能给你兜住!但你若是在外朝,那可就难啦!”
魏楚浑不在意:“阿娘,大兄、二兄、三兄可都要在外朝混,照你这论调,咱家可不没宁日了吗?”
“你一个女孩子,能……”刘氏急了。
魏楚立刻摆手:“哎哎哎,阿娘,女孩子这种话咱就打住了,你要是想说服我,换个别的。”
刘氏到了嘴边的话被噎回去,转头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无奈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魏楚环顾一下,母亲欲言又止、大嫂忧心四顾、老夫人神情不明,唯有怀里不识人事的阿媛会说出羡慕阿姊这样的话。这种触及根本的问题,插科打诨是没用的,魏楚倒也不惧,笑了笑,直接道:“世人都认为,姑娘家,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到底是向着娘家还是向着婆家还尚未可知呢。阿娘若是这么想,也正常。”
刘氏大惊,老夫人也放下了筷子,一脸诧异地看着魏楚,蒋氏更是急得想要开口制止她。魏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祖母、阿娘、大嫂,咱们是骨肉至亲,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地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为我好。我若执意要走这条路,十之八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好名声。”
刘氏又惊又气:“你还知道呀!我还以为在你心里,阿娘就是那样容不得女儿的人呢!”
魏楚撒娇地扯了扯刘氏的衣角,腆着脸笑道:“阿娘别生气,我说的这些并不是埋怨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条路上所有的困难荆棘,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一时头脑发昏。并且,我也想证明,我的确有能力走这条路。”
刘氏还是被魏楚的话气着了,哼了一声不理她。
蒋氏也帮着魏楚说好话:“阿娘,阿奴一向嘴快,她也不是故意的。”
魏楚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刘氏转头瞪她,她连连摆手:“阿娘,我刚刚那句话还没解释呢!我说那个,是为了纠正你们的想法!”
此话一出,三人又看向她。
“普通人家的女儿叫出嫁,可天家嫁女儿叫什吗?叫出降。普通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家那是公主为君驸马为臣。这天底下,哪有为君者迁就臣属的?所以,刚才那些普通人的规矩是不适用天家的!”魏楚悠闲地夹了口菜。
“说这么多,还不是想让我们放手让你胡闹?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刘氏的气倒是平了,却也不听魏楚忽悠了。
魏楚笑眯眯地开口:“我想带兵打仗、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老夫人摇摇头,开口:“阿奴啊,这些虚的东西有什么用?一辈子活得开心自在不好吗?这三样东西可都要搏命的!”
“祖母,不管我参不参与,咱们全家可都已经在搏命了!我这边若是能帮上忙,不也给爹爹和兄长减轻负担吗?”魏楚给魏媛喂了一筷子菜,魏媛指着桌上的糕点,示意还要,魏楚亲了亲妹妹的小脸蛋。
桌上一阵沉默,半晌,老夫人开口了:“长安诸事,本也是阿奴在做主,在你阿爹回来之前,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做吧。”
魏楚笑眯眯地应下,祖母这手太极打的,若是阿爹不同意,还是无用功。不过松了口就好,一切还有机会。
刘氏反倒更情绪化一些,又是怒又是无奈,最终还是妥协了:“罢了,罢了!就当我生了四个小子吧!一个两个都要上战场,让我提心吊胆,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嘿嘿,阿娘,来吃点这个,你最喜欢的!”魏楚殷勤地给刘氏夹菜。
刘氏倒是想无视她,可奈不住魏楚脸皮厚,嬉皮笑脸地往上凑,一顿饭下来,冷脸倒是摆不出来了。
饭后,众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魏楚则匆匆赶往书房。
张管家已经等着她了,见她一进门,就立刻将整理过的几份情报递给她:“大郎的事刚刚席间已经说了。二娘子推荐的那个马六确实是人才,半月前,他将孙通带回来了,我已经安排孙通见过他的妻子和母亲。”
魏楚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手中的情报,将孙通那份挑了出来:“此事乃当务之急,张叔看孙通此人如何?”
张管家言简意赅:“忠孝之人,可用。”
“他手里有两万人?”魏楚看着这个数字,也有些惊诧,“倒是有些本事。”
张管家摇头:“虽然有两万人,但多数都是衣不蔽体的难民,兵器几乎没有,过冬衣物也极其紧缺,对上正规军,千人足以灭之。”
“他人在哪里?”
“带着几个部从住在山下,我让人监看着。”
魏楚点头:“好,明天就让他上来,我亲自见一见。阿爹掌控一州,陆颂之不会轻易放弃咱们这些绝好的人质。等他腾出手来,必然派兵来犯,孙通,咱们一定要收服。”
张管家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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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魏楚束发带冠,着戎装,束腰带,穿革靴,外罩一件黑色披风,作男儿打扮。她倒也不指望孙通真瞎得看不出她是女的,不过着男装好行事,也给对方个面子。
魏楚进偏厅时,已经有人坐在客座上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几分瘦弱,做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明显单薄的长袍,眉目清秀,微蹙着眉头,显然心有犹疑,见她进来,孙通立刻站起身,拱手一拜:“二……二公子。”
魏楚忍不住笑了,边往主座走,边摆手:“孙先生不必如此多礼,请坐吧。另外,二公子是我兄长。”
孙通坐下,又拱了拱手:“在下母亲和妻子之事,多谢……魏女君出手相助。”
“孙先生客气。”魏楚一拱手。
她判断这孙通是个谋士型的人物,这类人物往往智计有余,勇武不足,而孙通的履历也证实了他不通武艺。对于忠孝而擅思之人,他应该已经设想过无数遍那群流民的出路。魏楚敢断言,孙通绝对找不到比她给出的更好的路。
“魏女君,马先生曾经来找过在下。在下想知道,马先生可否代表魏女君的意思!”孙通果然先忍不住,开口问。
魏楚让人上茶,爽利答道:“马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魏家的意思,先生可以放心。”
孙通明显松了口气,又想了想,有些忐忑地看了魏楚一眼:“魏女君,恕在下冒昧。在下私开粮仓、跟着在下的难民们更是迫于生计,为匪为盗,这些可都是律令规定的重罪。女君却敢冒大不韪收留在下,不知道魏家有何打算……”
魏楚把玩着手里的精铁护腕,笑道:“诚如孙先生所言,虽然是迫于生计,但你们毕竟违反了大梁律法,若是落入朝廷手里,少不了牢狱之灾。况且,朝廷甚是忌惮流民作乱,若是真抓住了先生,说不定就杀鸡儆猴了。至于魏家的打算,我也不妨给先生透个底,陆氏反了,我魏家不服陆氏窃国,肯定是要死扛到底的!先生若是觉得风险太大,我也不强求。”
孙通顿时坐立不安:“女君说,陆氏……反了?!”
“陆氏弑君窃国,逼死丞相、杀害光禄勋,长安城内一片惨淡。我魏氏自恨能力不足,否则必然杀进城去,清剿叛逆!”魏楚咬牙切齿地怒骂陆颂之,末了还一脸正气加无奈得对孙通道,“先生需要魏家,魏家也需要先生,此事若成,于先生,粮食衣物都能够解决,灾民不必受罪,还能按时领取军饷。于魏家,有了先生和先生的人马,也可壮大实力,早日清剿逆贼!”
孙通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一拱手:“女君高义!实不相瞒,在下自知非领军之才,带着这两万灾民,也不能寐,唯恐辜负了这些信任在下的人。如今能够让他们入魏家军,在下终于能卸下这份胆子了。”
魏楚连忙道:“孙先生千万别这么说,孙先生之仁义,魏楚远不能及。想必灾民们也是心甘情愿跟着先生,只有先生留下来,他们才能安心。”
孙通谈妥了事,也放下心:“承蒙女君收留,孙某却之不恭。只是,不知孙某能否见一见老母?”
魏楚点头:“自然,老夫人和夫人就在秦元阁。孙老夫人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毕竟年纪大了,不宜颠簸,不如就在庄子里暂居修养。”
孙通站起来,深深一拜:“女君之恩,孙某无以为报。”
魏楚连连摆手,让仆妇领着孙通出去。
不多时,张管家走进来:“二娘子,如何?”
魏楚把玩着护腕:“明天就派人跟着孙通去接手他的人马,领回来立刻让府兵集训。注意看看有没有生反骨的,魏家可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
“明白。”张管家点头,又道,“长安城的探子来报,未央宫的人已经放出来了,陆颂之将于五日后登基。”
魏楚眯了眯眼,冷笑:“真是迫不及待呀,那咱们就给陆颂之送份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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