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令孙之死到底真相如何,恐怕不由许大人说了算。”常策上前一步逼近许医正,“又岂容你说保就保!”
许医正闻言,面无表情地朝身前之人拱了拱手:“公堂之上,知府大人还未发话,常大人随意插言恐怕不妥。”
常策这才意识到他一时惊诧之下失态了,后退一步对许医正抱拳道了一声:“抱歉许大人。”
又转向高堂上:“汤大人,常某听闻大人方才已审理过韦守尉的案子。虽说涉及案情本不该开口,但韦守尉到底与我有着十几年的交情,又是多年同僚,往日身为内城守尉也是尽忠职守。如今忽然听闻韦大人陷入牢狱,常某真是十分诧异、百思不解。若不来问候一声,实在是说不过去。倒是不知,知府大人可否告知结果如何?”
“常大人消息倒是灵通。本官刚将韦乃信押下去,常大人便上门了。”汤知府道。
常策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哪里。不过是汤大人派人将韦守尉押出门时,常某恰巧遇见,这才知道竟然出事了。”又向在许太夫人下首随意安坐喝茶的沈大爷躬身抱拳,“又恰巧,末将正邀总督大人到西营检阅军队,才知总督大人对此事也毫不知情,这才进来一看。只是不知韦守尉到底所犯何事?”
“呵,常大人竟是不知道么?”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容之突然笑了一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到了堂中立定。
沈大爷正是沈容之的父亲。两个人在这知府衙门大堂相见,却互相都没打个招呼。一个没主动上前请安,一个也没主动示意,虽说正在审案,但连头也没点一个,差点儿让人忘了这是父子俩。
沈容之又道:“昨日常夫人就在这衙门观审,难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回去后竟没跟您提起?常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眼见儿子开口抢了知府大人的话,对上了青州正五品西营守尉,沈大爷亦是连个眼风都没瞟过去,只是静静坐着喝茶。
常策见此笑了笑:“沈大公子说笑了。难道你指的是何自音何姑娘受伤一事?”
“呵。”沈容之听他这话又笑了,摇了摇头,“常大人还说晚生说笑,我看,常大人在说笑才是。”说着声音一沉:“何姑娘可不是受伤,是差点中箭身亡!方才,韦守尉已于大堂上亲口承认,是他掳走了何姑娘。”
“竟是如此?”常策眉毛一挑,沉默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便开始审理谭慎一案。”汤知府等大家耍完嘴皮子,这才开口。
又起身拱手:“沈大人,您以为如何?”
沈大爷放下茶杯,点了下头。
汤知府又道:“许大人。”
“知府大人。”许医正躬了躬身。
“你愿为谭大人作保?”
“回大人,正是。”
“那好,那本官便当堂宣判……”
“汤大人!”常策闻声不对,忙道,“命案审理怎能如此草率?!”
说完不等汤知府开口,直接向许医正问道:“许大人,你如何证明,许贤之死与谭慎无关?”
“常大人,”默默立在一旁的何太太忽然开口,“妾身的小女可以证明。”
常策闻言蓦的转头盯向她。
何太太被那目光盯得便是一顿,垂下头道:“方才常大人没来时,韦守尉已对他杀害许大公子,并掳走小女之事供认不讳。此事小女乃是亲眼所见,因而从头至尾都与谭大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常策似是没料到韦乃信竟已认罪,大吃一惊,直接呆立当场。
“常大人还有何惑?”汤知府问。
“汤大人,”常策这才回神般对他一拱手,又转头问何太太,“何姑娘……不是中箭受伤?”
“小女昨晚已经醒了,方才于堂上亲口作证。”
这下,常策更是惊讶瞠目。他忙问汤知府:“不知韦守尉是否已经画押宣判?”
汤知府看着他,淡淡道:“不曾。待找到物证,再行宣判。”
闻言,常策似是吐了口气,又道:“既不曾画押宣判,此事便终算不得盖棺定论。此时便放了谭大人,似乎颠倒了顺序,还是不太妥当吧。”
说完这话,他再次不等汤知府出声,转而两三下跨到沈大爷面前:“总督大人,您看呢?”
他既问了,汤知府自然不能托大,亦起身静候。
沈大爷在众人的目光焦点中沉默片刻,终抬眸对汤知府道:“确实欠妥。先处理韦乃信一案吧。”
汤知府顿了一下,躬身应诺。
谭净好就悄悄瞥了一眼常策,没想到这些人扯来扯去,就是对“奸细”二字绝口不提。哪怕常策阻止了谭二爷被释放,都不是用的这个借口。
堂上众人明明对那日赏梅宴上暗中流传之事心知肚明,但偏偏不扯开这个层布,就这么打嘴炮,也是有意思。
谭二爷又被带了下去。
沈大爷身为陇西总督,为整个陇西各城协调经济、民生、吏政、赋税等大小事务日日繁忙,坐了这么会儿已经很久,立时起身要走,常策便连忙跟上:“沈大人,此时要到晌午了,不如跟末将先去吃顿午饭,在去西营阅兵不迟。”
“不必。”沈大爷脚步不停,出了大堂,绯色官袍被寒风掀起一角,更显他朗朗英挺。
沈家这两位,一位沉稳如山,一位狡诈如狐,一位是如今的当家人,一位是以后的当家人。沈家如今便炙手可热,未来更是一片光明。
*
“退堂!”
庭院内两排小白杨侍卫这么一喊,观审众人便都得离开了。
谭二夫人刻意缓了两步,走在最后。便见汤知府步下高堂,状似无意地走近,擦身而过时,轻轻说了一声什么。谭二夫人只若未觉,继续往前出了大堂。
这一番来往,直令谭净好怀疑,对谭二爷一事他们是有私下联系过的。但仨人团昨日也在衙门,汤知府哪里来的时间同人商议呢。
说实话,今日这次堂审,总给谭净好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欲将韦乃信定罪,人证都有了,韦乃信虽说对被控杀害许贤一事显得格外愤怒,却又认了罪,但居然没有画押。
欲救谭二爷,也没成。
纵然是因物证没有找到,证据不够确凿,但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哪里都不对劲。
是韦乃信认罪认得太快了吗?一旦杀人罪名成立,他必死无疑。难道不该拼命挣扎一番?不。他挣扎了。堂上那双喷火的双眼还犹在眼前,那声带着阴狠的“匕首呢”亦言犹在耳。
是常家对韦乃信一案太漠然了吗?好像也不是。常夫人出言打断了汤知府让韦乃信画押的意图。常策更是不惜请来了沈大爷,阻止了谭二爷被当堂释放。
那是什么?
是汤知府太软弱了吗?
在沈家的望梅阁接受问讯时,他一身迫人气势,压得人直欲喘不过气来。上次堂审,更是掌握全局,未避免走漏风声硬是留了几十位官眷观审,面对韦夫人的咄咄逼人硬是一步不退将人押在衙门。
可今日……却一件也没办成。
但何姑娘昨夜醒来,他明明行动迅速将韦乃信逮捕入狱,打了常党一个措手不及。更是事先交待过何太太如何作证,顺利让韦乃信认了罪。虽自言许医正是主动前来保人,但实际上应该还是他的安排,欲给谭二爷脱罪。
层层设计,步步精心。
似乎一切顺理成章,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忽然,她的手被握住了。抬眸一看,谭七小少爷正望着她,眼神一转对她示意。
原是他们正走到了衙门外,该上马车了。
谭净好收了纷乱的思绪,扶了谭七小少爷一把,跟着最后上了回程的马车。
坐好后,马车动了起来。她忍不住掀帘往外看。
马车横过衙门大门时,她看到沈容之没走,还留在庭院里。此刻负手而立,口中正在说话,眼睛却望着门外。看到她掀着帘的动作,忽然便停了话闭上嘴,眉梢一扬,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眸中映着阳光洒下的金芒,似乎满满都是深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直到马车一瞬而过。
谭净好“唰”地放下了车帘。她本就听了堂审浑身都不对劲,正觉得烦躁,此刻又来这么一遭,简直被他三番五次的故弄玄虚搞得心头火起。
“小六。”谭二夫人忽然喊她。
“二伯母。”
谭二夫人微微笑了笑:“不用太过担心。今日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二伯并未受什么苦。”
“是。”她应了一声。又觉身侧伸来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眉头轻轻一按。转头一望,是谭七小少爷。
原来她不自觉地皱了眉,怪道谭二夫人都难得地出言开解她,定是以为她在为二伯担心。
没料到她竟被他们影响了。沈容之与那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必须近日马上解决!以免被人惦记,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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