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长红街行驶。
此时车中着实堆了不少东西,谭净好便看着顾嬷嬷三人将其慢慢归置整齐,笔墨纸砚等放在车中的暗格里,大件的琴、棋盘等便放在他们座椅下、车底板的凹槽里。
她眼一瞄看到李腾送的书,便又想起来他写的那个半截故事,便好奇地问她弟:“那故事你想过吗?”
谭七小少爷闻言愣了一下,顺着他姐的目光看到那本书,才回忆起他姐说的是什么,便摇摇头道:“并未来得及想。”
确实,这两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了,骤然间很难将其全部理清。
“那你现在想吧。”谭净好便道。
“……哦。”谭七小少爷无奈应道,忽的又想起问他姐,“那你呢?”
继而便见他姐用奇异的目光望了他一眼:“这等小事还用我出马?这不是有你呢吗?两个脑子动一个不就行了?”
“……”他就知道!他就不该问!
窗帘被风吹开一角,谭七小少爷无意间瞄到窗外——
“停车!”
嗯?谭净好:“怎么了?”
“……”谭七小少爷扶额:这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没怎么。”他道,“我下去一下,很快回来。”
说罢起身要去推车门。
谭净好眼疾手快,登时抓住了他的手,又问一遍:“怎么了?”
谭七小少爷回首,看到他姐望住他的眼神,垂下眸子顿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将他旁边的窗帘挑开,指着外面的毓秀斋道:“今日银钱有剩,我到里面去挑一对儿耳坠。”
“……”谭净好默默撒开了手。
谭七小少爷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忽然又顿了一下,而后回首挑眉一笑,压低嗓音:“乖乖在车里等我。”
“……!……”谭净好一脸黑线。这是趁她不注意,偷偷藏了什么小话本!不学好!
……再说了!就你那小嫩嗓子,装霸道总裁你装得像吗你!不学好!
“噗!”待谭七小少爷一下车,碧丝就笑出了声,“哈哈哈!”
谭净好一个眼刀飞过去。
“唔。”碧丝双手拼命按住嘴巴,“唔呼哈喝……唔呼哈喝……”
……你演杂耍呢!
再看平野,亦是一脸扭曲。连顾嬷嬷都是一脸的笑……
“……”
*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辰光,谭七小少爷回来了,手中握着一个雕花红木小盒递给谭净好。
谭净好眨眨眼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粉晶葡萄步摇。
“没有葡萄的耳坠了,”谭七小少爷解释,望着她弯唇笑了一笑,“我看了一圈儿,觉得它应当很配你。”
谭净好没说话,自雕花小盒中将步摇拎到眼前——她手中握住的部分是一根通体光滑的银钗,银钗末端衔着两片雕刻细腻纹路的银叶,两片银叶下便是一连串的粉晶圆葡萄,拿着银钗轻轻一晃,粉晶葡萄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素质纤纤,玲珑可爱。
谭净好看着眼前的步摇,不知觉地微微扬唇而笑。
谭七小少爷一直望着她,见她笑了便道:“是不是很圆?跟你的脸蛋儿一样圆。”
“……”什么叫感动不过三秒……
这家伙心眼儿真是小得没谁了!贼记仇!
谭净好将步摇轻轻放回小盒中,对她弟道:“钱存着不好吗?我们还要以备不时之需呢,干嘛要用掉?”
“千金散尽还复来。”谭七小少爷掉书袋。
“哦,”谭净好颔首,而后将手朝她弟面前一摊,“快!还一个我看看。”
谭七小少爷:……
跟我斗!谭净好占了步摇与嘴上两大便宜,顿觉心满意足,便喊车夫继续驾车。
顾嬷嬷在旁虽一句未言,却摇头直笑。
*
马车逐渐靠近了酒香楼,但还未到,便走不动了。谭净好掀帘,便见着此时酒香楼前面竟是围了一大群人,将路近乎堵死了。
这下,不停也要停了。
谭净好遂示意平野将车门打开,他们便在这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入目的群众大部分均是普通老百姓打扮,夹杂着不少头戴方巾的书生,不少人手中都捏着纸张在半空中挥来挥去。
——啊,沈大夫人说了:凡有所计,均可投稿至长红街的酒香楼,若能被认可,会张贴在酒香楼的外墙上,并赏银三钱。
不过一日功夫,这消息传得可够快啊!
若要谭净好来说,恐怕许多百姓都是为那三钱而来。对他们而言,一家三口每顿有荤能吃半月呢。
对了,她倒是忘记问了。她转首看她弟:“一路上想好了吗?”
……我难道不是一路上都在跟你斗嘴吗?
“一心二用嘛!”谭净好教她弟。
“……”
欣赏了一下她弟的表情,她忍笑转首回去:“咦?”——事情有新进展了。
一位二十来岁、管事模样的青年男子自酒香楼内迈步出来,对着楼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拱手笑道:“众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小弟小妹,感谢大家对此次故事评选大会的关注,若没有众位的积极参与与鼎力支持,我们的故事评选大会便不会有今日这般热闹,亦不会收到如此多的投稿……”
……废话好多。
“我想到一个。”谭七小少爷忽道。
嗯?谭净好倏的转回来,期待地盯住她弟。
“此事难题有三:一是县令只认银钱不认人;二是桌家已知事情暴露,必然销赃暂时蛰伏;三是糕家冲动易坏事。”
“嗯。”谭净好应了一声,拿眼神催促她弟:然后呢。
然后,便见谭七小少爷笑了一下。
!谭净好心中的警钟开始响了。
便听谭七小少爷道:“因此,只要换个县令便好。此事便让新县令去办。”
“……”
……泥特么在逗我?!这特么是故事!故事!你找一个县令给我看看!
……谭净好顿觉此刻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
这时,酒香楼门前的青年管事终于结束了开场白,进入主题:“我们筛选了大家投来的稿件,有些确实无厘头了些。”
“让叫上一大帮人直接打上门去的……我们是以理服人,要和平解决、和平解决。”
人群顿时一片爆笑。
“让趁夜里月黑风高,将桌家偷个精光的……这……不也是偷盗吗,不可取、不可取。”
人群变成一片嘘声。
“还有让施展隔空取物大法,直接拿到赃物的,咱都是小老百姓,别被说书的那些江湖武功骗了,那都是假的……”
青年管事彻底挑起了众人的兴致,终道:“还是有不少好办法的,咱们会将其贴在酒香楼的外墙上,大伙儿可以自个儿去看。凡是贴出来的,投稿人均可来酒香楼领谢银三钱。——不过,”
他口风一转:“咱们选了一个计策,望大家能帮咱们共谋成事。”
这下,众人简直更有参与感了,七嘴八舌地追问,到底是何妙计。
青年管事抬起双手,示意大家静一静,而后道:“咱们觉得,将那当官不为民做主的糊涂县令给他撸了!让给个好县令去当,此事自然能解决。大伙说对不对?”
人群——“对!”“说得好!”“给他撸了!”
……对个蛋……谭净好现在觉得,有两万头草泥马狂奔过去了……
她转首去看她弟,挑眉:你同那弱智管事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真的。
谭净好转回去,且看那青年管事打算如何往下扯……不,是圆这一计策。
那青年管事道:“这故事,咱们是自一位大爷口中听来的真事儿,便将其写成了故事。如今,那位大爷早不知去向,咱们便不能直接得知,这故事究竟发生在何处。因而,咱们想让大伙帮个忙,找到这位偷盗的恶店家,找到这位只认银子的糊涂县令!最终找对人的,可来咱们酒香楼领谢银十两!”
“十两!”“有十两啊!”——人群一下便喧沸起来。
“但若找错了人,那便要来咱们酒香楼,做免工钱的小仆一个月!”
“啊!”“找错还要做工啊!”“那还是很值啊!”“别找错不就行了!”
……
谭净好……颇有些无语,她转回去狐疑地看着她弟,用眼神说:你……难道早便猜到了?
“……”并没有,我方才不过是胡言的。真的。
她不太相信:这么巧?
“……”确实很巧,特别巧。真的。
“……”
这事情的走向,她又看不懂了……
“姑娘,”顾嬷嬷这时道,“咱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谭净好抬首望天,才发觉,竟已又至冬日西沉时。暮色开始压顶。
时辰过得好快。
他们又该回去了,回到那个四方宅院里。
她收敛了面上表情,同谭七小少爷对视一眼,颔首道:“嗯,该回去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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