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
悠长的钟声终于响了。
这一堂课上的跟过了一年一样,也是够够的。
好歹总算下课了。
好多懵了大半堂课的学生满脸都是“解放了”的表情,眉梢眼角不自觉都带上了欢欣雀跃。
贺先生岂有看不到的,他“呵呵”笑起来,伴着钟声的袅袅余音道:
“下堂课,我们开始从《大学》学起,之后是《中庸》《论语》《孟子》《尚书》等等,在这期间,还会穿插《诗经》《诗三百》《词五百》《赋五十》《曲三百》等诗词课,正史、诏令、时令、地理、职官等史学课,道家、法家、兵家、墨家等诸子著作。”
听起来就可怕。
感觉比上语文课难多了……
所以说这才是培养未来官员的地方。
什么?为什么没有启蒙课?一上来就是《大学》听不懂?
呵。
没有先学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声律启蒙》《幼学琼林》《孝经》等等蒙学书籍,你也敢到青州书院——这个青州第、一书院——来上学?
……那你胆子也是不小。
课上卫尔恒的发言便说明他至少读过《论语》与《意林》说苑卷。
谭七小少爷解书五篇解的就是《中庸》。
沈容之八岁考秀才参加乡试便是案首,而八岁还不到进青州书院的年龄,若参加科举则至少要已读完《孟子》。
多么激烈的竞争。
而且西施署长说,近乎每月一次小比,——就是月考,若是考了个倒数第一,那是要把名字贴在书院正门口的圆扉里的公告墙上、把脸丢到整个书院的三千人面前的!学生们回去了再和家长们一说,家长们再这么相互一交流……
画面不要太美。
谭净好正在感慨,便听贺先生又道:
“每学一部分知识,我们便会进行相应的讨论,以此达到互交、论文的目的。”
……
纳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讨论?……我是不是听到了“讨论”两个字?!
又讨论?!……为什么又讨论?!!
难道以后的诗课每隔几次都要变成讨论课不成?!不,看今天这样子,它还很可能变成辩论课呢!
……正经上课不好吗?
贺先生就在众人无比怨念的眼神中,笑眯眯地拿着那本……这堂课压根儿没翻开过、都不知道是啥名的书慢腾腾地走了。
他的身影一出诗苑的月洞门,一片哀嚎顿时响彻课室。
但也没法子,必须打起精神。……还得赶场呢。
下堂课是书课,要到书苑去。
找课室的不仅仅是黄一辰班,书院所有班级都在换课苑。
青州书院是苦学生,便宜教官。教官只要在自己所教课目的课苑旁的办公署里休息,等待下次上课钟声响起,再到课苑里相应的课室去便可以了。
故而出了诗苑,到处可见一小波、一小波的学生在亭台楼阁溪桥林石间穿梭移动。
跟来书院的家仆早探好了路。书苑据诗苑不远,在诗苑的右后方。两苑之间以一条宽阔的九曲回廊相连。
廊边是大片的桃李杏树,如今是雨水三候,李花、杏花渐次开放,正是烂漫之时。纯白的花瓣,淡黄的嫩蕊,在微风中颤颤摇摆,洁白秀美,却又明艳动人。桃花已经含苞,粉色的圆苞坠在枝间,亦是娇娇可爱。
当清风徐来,裹挟其中的淡淡芬香轻柔拂过鼻尖,方才诗课上积累的郁气,便都在这春的胜景中一扫而空了。
随着人流踏上九曲回廊,每隔几步便有一幅朴素的白底黑字挂在廊下。三人团一一看过,内容千奇百怪,字体千变万化,但看署名,却是有——
永真、肃谨、章安、长清、温之等等。
永真,是范其玄范先生的字。在正月十八,沈容之带三人团去范府认门儿时,三人团听范太夫人舒先生这样叫过范先生。而温之,是舒静舒先生的字。三人团听范先生这样喊过舒先生。
所以廊下字轴的署名应当都是书院先生们的字了。
再看署名是“永真”的字轴,有正楷、隶书、还有狂草,其中一幅,谭七小少爷艰难地辨认了一下,写的是李白的《侠客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意气风发,豪气干云。倒是与范先生的清朗萧疏不太相同。
那么,一廊的字轴署名当中,应有一个便是黄一辰班的书课先生的字。
几十步便有一亭。四角敞亭乌瓦白梁,素净质朴,与廊外的花树浑然一体。
走到九曲回廊中段,有个二层敞亭,匾上行书一气呵成:和风亭。
直接穿过和风亭,待长廊行尽,书苑的月洞门便近在眼前了。抬脚迈过台阶,书苑的风貌便显露出来。
若说诗苑是草木山石的自然之美,那么书苑便是墨香书卷的人文之美。
目光一扫,书苑中最醒目之处有二——
一为西南角的砚台。约一丈长,八尺宽,二尺多高,由一整块儿大石打磨而成,正是一个砚台的模样。砚额便用整石顺道儿雕成了群山青松图,砚侧刻有石砚的名字:洗墨池。
砚堂里汪着一池水,也不知是不是正月里连绵十来日的雨天积下的春水,如今已染了浅浅的墨色,约莫便是上堂课的学子们洗下的墨汁,正应了“洗墨池”的名儿。
二是书苑东侧的课室与西侧的茶舍之间的毛笔廊——就是建成了毛笔的样子。朝着洗墨池的一端是长尖的曲廊笔头,而后是长长的直廊笔杆,匾上名:随笔廊。
匠心巧思。
但顾不上进去看了,得先进课室放书箱去。放了书箱要去茶舍西边儿的净室呢。
故而目光往东边儿一挪,如在诗苑一般,第一排有两个并排的课室,上书:黄一甲、黄一乙。
……打量我只有半个时辰一堂课的记忆不成?那诗苑的课室明明写的是:黄一上与黄一下……
……也是任性得很。她现在好奇,下晌的礼课,那礼苑里的课室会叫个什么名字。
冲进“黄一甲”放下书箱,再去过净室,才有心思到“随笔廊”里转一转。踏上随笔廊,便知它与诗苑和书苑间的九曲回廊有些类似,里面间或悬挂着书院学子们的墨宝。不过,有些字轴署的是学生的大名,有些则署的是字。
叫谭净好和郭攸两个去分辨上面字迹书法的好坏……那是不太靠谱的,谭七小少爷还能看得出一些,道是“良莠不齐”。
难道写得不好也可以挂在上面?
书课的教官三人团不认识,是一位看上去约莫而立的夫人,杨柳宫眉,粉面含笑,丰韵仪然。
但她道:“我是你们的书课教官——蔡绮,字章安。今年正值不惑。你们的楷书由我来教。”
……天哪。练字使人年轻。
不过……章安,应当就是九曲回廊中的“章安”了,那里挂有一篇《洛神赋》,用的便是秀丽的簪花小楷。
蔡先生温柔细语,第一堂课教了些基本功,读帖啊,执笔啊,蘸墨啊,舔笔啊,运笔啊之类的。
课室里先生的大书桌后有一个木架,架着一块平整光滑的梨木板,木板有平铺十二张纸大小,板上按照每张纸的四个角所在位置都嵌有四块儿磁石,共四十八块儿。将纸张铺在上面,再用四块儿磁石吸住,就成了教学的展示板。
……就是“黑板”。
篆书与隶书在家中早有练过。
故他们的字帖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先生在黑板上示范,教了十个字。最后留了六篇大字的课业。
写大字,一个字一般不超过两寸见方,一张纸就是二十来个字。课目两日一轮回,平均也就每日三张。
还好,比较轻松。
书课结束后便要收拾收拾回家吃午饭去了。
字帖、笔搁、镇纸、半生宣之类的可以直接收进书箱,但毛笔是要洗的。
课苑的茶舍有专门洗笔的地方。
但是呢——
三人团从课室的窗子朝外一瞧,果然,有大批的学姐学长们从后面的课室过来,到西南角的洗墨池那里洗毛笔去了。约莫三十多个人能把洗墨池围成一圈儿,如今在砚台边或站或俯,外面还特别有秩序地排了两条队伍,待得看到哪里洗完笔空了空档,便过去补位。
这真是十分新鲜的体验。
反正不差这么点儿时间,三人团便极其有兴致地拿了笔去排队。
正排上去,就看到前面的砚台边的纪林温与孟尝洗完了笔,正欲往回走。没走两步,一位身形修长清瘦的男同学拦在了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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